《无花果树里寻花》阿葵学长 文案: 江远:我喜欢的人,她对世界充满善意,有时候有点小脾气,有点莽撞,有点天真,最重要的是她对我总是以诚相待。 倾瑶:南溪姐,如果你喜欢同性,你会和她交往吗? 南溪:我这个年纪,见到喜欢的人除了前面说的,还会想和对方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 程晓:那些人都有病! 害羞慢热勇敢的年下X温柔腹黑粗神经年上;走向HE。 不定时投放温情甜饼。(虐甜虐甜的,相信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倾瑶,江远 ┃ 配角:南溪,叶思瑜,古静,沈澜,苏沐沐,程晓,余尽欢,陈易如 ┃ 其它: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第1章 最喜欢的小姐姐   C市的沽镇,小桥流水将镇子隔成了两岸。   镇上只有西岸有一家老式的电影院,这个年代,有时间又肯花闲钱去看一场电影的人并不多,因此偌大的电影院门口常常是来客寥寥,生意清淡。   这天下午,电影院门外突然涌来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打破了一贯的宁静。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大声谈笑,间或夹杂着老师们竭力维持纪律的声音。原来这是东岸的一所小学组织看电影的日子。老师提前交待过孩子们,看完电影就可以直接回家,也难怪年少活泼的他们这么高兴。   倾瑶站在人群中,翘首望着自家的方向,眉目中更是难掩喜悦。打从上一周老师说要安排看电影,她就开始期盼这一天了。   去年她刚转到现在的学校,因为离家比较远,她便寄住到了外婆家,只有周末和像今天这样提早放学的日子才能回一趟家,也只有这时候她才能见到她最喜欢的邻居小姐姐,江远。   她和江远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早在江远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是邻居了。那时倾爸爸倾宇在小镇上的高中教语文,住在学校的员工宿舍,隔壁就是江家,江爸爸江山教物理,两个人一文一理,倒是因为脾性相投而格外热络。   刚二十郎当岁的倾宇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浪漫情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已经成家的江山见他单身汉一枚,生活也没个规律,在征得妻子李杨的同意后,时常喊他搭伙吃饭,假期里偶尔也带上他同去田间游玩,有时还会约几个学生一起打场篮球。   这么厮混了一年,在教音乐的王老师的牵线下,倾宇认识了跟着王老师学唱歌的麻玲玲,一下子坠入爱河,不久两人就领了证,正巧同一年,李杨怀孕了。   还是个大孩子的倾宇对于孕育中的小生命显然十分惊奇,尽管他已经有所掩饰,李杨还是好笑地发现他常偷偷打量自己的肚子,眼里都是迷惑,仿佛在说,这么小的地方,竟然会装了一个孩子?   次数多了,连粗枝大叶的江山也发现了,打趣他:“你要这么喜欢,赶紧和玲玲也怀一个。”   倾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大山,我们结娃娃亲好不好?”   “咳咳咳……”刚含了口杨梅酒还没咽下的江山顿时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才顺了气,擂了他一拳道:“我说阿宇,你没毛病吧?话本看多了?”   “不是……”倾宇见他这么个反应有点悻悻然。   江山发挥职业素养,理性地回他:“看吧,要是一男一女,让孩子们自己相处吧。”   虽然娃娃亲的提议来得有些突然也有些荒唐,江山却能理解倾宇希望两家一直交好的单纯想法,也为这种情谊感动。因此在两人接连换了工作之后,倾宇先一步搬到现在的家,很快江山也搬到了对门,继续与好朋友比邻而居。   至于娃娃亲这一茬,再提时倾宇难免感到尴尬,江山夫妇为了照顾他的面子,自然也着意不去提起。只有麻玲玲见到江远还是“媳妇”、“媳妇”地喊着,装作看不见倾宇朝她使的眼色。   “同学们跟好自己的班主任,找到自己班的位置坐好。”见孩子们自由散漫,早有准备的教务主任拿出扩音器不断重复着。   倾瑶听话地跟着班主任孙老师坐到倒数第二排。很快,在四周的“嗡嗡”声中,电影开始了,大银幕上打出三个大字——珍珠港。   刚开始倾瑶还能全神贯注,只是随着剧情的展开,战争的场面和成人的爱情无疑吸引不了天真的孩子们,她周围的同学都开始小声谈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像是“今天放学去哪里玩”,又或是“新出的那集柯南你看了吗”,似这般不时传来的闲谈让倾瑶跟着走了神。   影院里一片幽暗,老式的胶卷电影投映在幕布上,画面微微摇晃,让人越发昏昏欲睡。又坚持了一会儿,倾瑶终于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睡着了。   电影放到片尾,在带队的几个老师宣布可以回家后,四下里陡然变大的说话声才将倾瑶惊醒。她迷茫地揉揉眼,跟着大部队慢慢向外走去。   到了电影院门口,人群分成了几股,挤挤挨挨迈下十几级的阶梯,很快四处散去。   倾瑶顿住脚步,刚睡醒的她还有些懵,歪着脑袋站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孙老师在其中一队,便拔腿跟了上去,心里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直到走了大半的路程,穿过小桥,倾瑶才反应过来,昨天明明和江远说好了,看完电影要回家的,却在睡懵的情况下跟着孙老师往外婆家的方向去了。   回首时电影院已经远得看不见了,倾瑶偏过头,往对岸更远一些的家的方向望去,突然涌上一阵委屈。   心心念念了一整天,临了却闹了这么个大乌龙,她懊恼地跺跺脚,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说不清是赌气还是气馁更多一些,继续往外婆家走去。   到外婆家后倾瑶第一件事就是跑上楼,用座机给麻玲玲打了个电话。   “瑶瑶,你怎么没回家?妈妈还准备给你做好吃的,小远也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到呢。”   听见她这样问,倾瑶再也忍不住委屈,哽咽道:“我、我忘了……出来就跟着孙老师走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的……”   和女儿隔了十几个代沟的麻玲玲显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没事,后天就能回来了,别哭了,乖。”   温声的劝慰反倒让只是呜咽的倾瑶真的哭了出来。   “那你现在回家好不好?妈妈让爷爷送你。”小镇上的人习惯管外公外婆叫爷爷奶奶。   “我……”想着会不会太麻烦外公了,倾瑶一时做不了决定,犹豫着问,“阿远她星期六还在么?”   “这倒没说,不过周一她肯定要回去上学。怎么样,要回来的话和你爷爷说一声。”   是了,自打江远的父母为了做生意方便搬到A市后,江远便很少回到这个小镇来了。偶尔有事,也是匆匆而来,可能和倾瑶连个照面都没有,又匆匆而返。   想到距离上回见到江远已快有月余了,倾瑶咬着嘴唇,应道:“好。”   一旁的外公听到小外孙女想回家的发言,呵呵一笑,好脾气地摸摸她的头,牵着她就要出门去。   走到楼梯口,只听外婆在厨房抬高声音喊:“你们不吃了再走啊?”   倾瑶一愣,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五点钟了,往返一趟,外公再回来会不会饿?可要是等吃了饭过去那就太晚了……她忍不住扯扯外公的裤腿,也不说话,两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外公。   “没事的,我骑车去,很快就回来了。”外公看着她满脸希冀的小模样,一面朗声回答,一面朝她挤挤眼。倾瑶不由得噗嗤一笑。心底那一点喜悦此刻才算落到了实处,连脚步也轻快起来。   坐在自行车后座,两旁的草丛里传来蟋蟀的叫声,天边的墨色一点一点浸染,化进云里,漫布在爷孙二人的头顶。   道旁的路灯一盏两盏陆续亮起,不断倒退,闪成一道道光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公停下自行车,拍拍后座上发呆的小人儿:“到家啦,快下来吧。”   倾瑶一个激灵从神游中惊醒,连忙跳下自行车,从外公手里接过书包,嗫喏着说了句“谢谢爷爷,爷爷再见。”便飞快跑上了楼。   外公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第2章 喜欢的东西   听麻玲玲说饭后江远就会过来,一进门倾瑶连书包也顾不得放下就飞奔进卧室,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百宝箱,一股脑儿将里面的物什全都摊在床上。   拨弄着她们一起在海边捡的贝壳,倾瑶有些出神,江远她还会不会喜欢这些呢?随即她又摇摇头,有个词叫做“爱屋及乌”,她家小姐姐最喜欢她了,所以肯定也不会嫌弃这些玩具的。   江远来得很准时,饭后几乎是倾瑶和妈妈刚从餐桌边站起身,门铃便响了。   “嘿。”望着门外好久不见的小姐姐,倾瑶憋了半晌,才呐呐憋出这么一声。她本来就是慢热的性子,久别重逢,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江远笑得很好看,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儿,眼神晶亮地朝她招手。   麻玲玲转进厨房前大手一挥让她们自己去玩,倾瑶拉着江远进了卧室。   “你们今天集体看电影啊,放的什么呀?”等并肩坐在小床上,江远先开口道。   “嗯……好像是一个大兵去打仗,后来他还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中间有一段被老师用手挡住了,屏幕上一个超大的手的影子,我旁边的同学都笑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后来嘛,我就睡着了……”说到睡着了,倾瑶颇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因为睡懵了顺脚走到外婆家的事儿。   江远向后倒去,作势笑翻:“哈哈,那你都在看什么呀,真傻。那电影名字呢,这你总该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的,是《珍珠港》。”倾瑶挠挠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江远听到电影名字之后看她的眼神就变得有点儿古怪,还喃喃说了句什么。若是凑近去听,就会发现江远说的是“难怪你们老师要挡掉了,肯定是两个主角羞羞的镜头。”   江远暗自腹诽,也不知道现在的大人是怎么想的,让小孩子看这个?   “嗯?”倾瑶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啦,对了,这周末我也还在噢,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倾瑶的双眼一下亮了。   谈笑间,坏心眼的江远呵起了倾瑶的痒痒,直把她闹得泪花连连,一边大喊求饶一边满室逃窜。   从小到大,男孩子气的倾瑶不怕蛇虫鼠蚁,唯有怕痒这么一个弱点,自从无意间叫江远知晓,早不知被她捉弄过多少回,而且这个可恶的小姐姐净往她痒痒肉上挠。奇怪的是,一向讨厌别人恶作剧的倾瑶尽管说过无数次“再挠就不理你了”,却从没真的生过江远的气。   入夜之后的时光实在太短暂了,尤其是对孩子而言。倾瑶抓紧时间绊着江远,直捱到不得不去睡了,才恹恹地说:“我要去刷牙洗脸了。”   江远点点头:“那我也先回去。”   听到这句话,倾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本还神采飞扬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半仰着头望着江远,格外依依不舍。   也许是她的表情实在太可怜了,江远不忍心再瞒她,摸摸她的脸道:“我一会儿换了睡衣再过来,你可要帮我开门哦。”   “嗯!”倾瑶用力地点头,笑容又回到脸上。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江远走到客厅,又倚着门框一直看着她走进对门。   “快回去刷牙吧。”江远催促了一句,朝她挥了挥手,关上房门。倾瑶看着重新归于黑暗的楼道,静立了片刻,这才默默转过身。   待两人皆洗漱完毕,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了。   夜深人静,怕被麻玲玲抓包的两人压低了声音,一人一只手拽着被子,将脑袋半蒙在被窝里窃窃私语。   “阿远,我跟你说,我学会骑自行车了,而且我还能单手骑呢。不过上次午休那会儿在外婆家门口偷偷兜了几圈,看手表的时候没注意,撞到石头上摔到路边了,幸亏我用手撑了一下,只破了一点皮。”艺高人胆大的倾瑶津津有味地宣扬自己的“光荣”事迹,一边毫不在意地扬了扬手,黑暗中看不见江远一下变得心疼的表情。   “嘶——”光是想想就觉得牙根发酸了,江远心疼过后又不由得忿忿然,这个小东西真是太调皮了,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你就不能小心点儿吗?”   听到这关心的埋怨,倾瑶有点高兴。她不在意地“嘿嘿”一笑,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噢对了对了,昨天学校午休放广播的时候我把我那盒动漫主题曲的磁带放进去了,结果隔壁班的同学玩水球,把我砸成了落汤鸡,害我都没能好好听歌!”   “你不是有随身听吗,自己听就好了呀,又不差这一次两次。”江远不解。   “喜欢的东西就想和人分享嘛,要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喜欢,有什么感受都没有人知道,也没处去说,很寂寞的。”   江远想了想,回道:“不知道诶,我觉得,喜欢的东西我可能更想要收藏起来一个人欣赏吧。”察觉到倾瑶突然变得安静,江远一顿,凑近了,柔声问道:“瑶瑶,怎么了?”   倾瑶眨眨眼:“没什么啦,很晚了,我们睡吧,要不明天上学我可起不来了。”她只是因为两人想法差太多而有些惆怅,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江远从善如流,从脑袋上拉下被子帮倾瑶盖好,轻轻拍了拍她:“睡吧。”   “嗯。”回答她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哝。   又隔了一会儿,江远试探地轻唤:“瑶瑶?”不出所料,没有人回应。不过以她对倾瑶的了解,这孩子一定在装睡。   江远很清楚,倾瑶慌张的时候才会解释得特别多,就像刚才急着说上学会起不来那样。只是她不明白,明明聊得好好的,这孩子又钻什么牛角尖了?算了,干脆就当她是青春期到了吧。这么想着的江远似乎忘了,就连她自己也才12岁,还没迈入青春期的行列。   粗心的倾瑶并没有将窗帘拉严实,月光透过缝隙偷溜进屋,投下一道模糊的光线。靠近窗边的江远看了看倾瑶,掀开被子一角,蹑手蹑脚地去拉窗帘。   “嗯?”倾瑶迷迷糊糊地吱声,也不知她是梦是醒,抑或半梦半醒。江远好笑地摇摇头,更加小心翼翼地躺回去,无声地道了句,晚安。 第3章 《红楼梦》   住进现在这栋公寓后,大人们来往的门户多了,倾瑶和江远能一起玩的人也一下子多了好几个,像是五楼的苏苏,六楼的胖胖和叶思瑜。   这当中叶思瑜年纪最大,已经是高中生了,性格又温柔,几个年幼的孩子假日里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思瑜姐姐长思瑜姐姐短,简直把她家当成了大本营。大人们早就习惯了。到了晚上谁家要是喊孩子回去吃饭喊不着,一准得先来叶家问问。   这不,周六这天,小不点们又叽叽喳喳地涌向叶家了,其中要数倾瑶最兴奋。在她眼里,思瑜姐姐家零食最好吃,书最多最好看,还有小霸王的红白机可以玩,简直是美好乐园,人间天堂。   倾瑶牵着江远,紧紧跟在叶思瑜身后,脚下一蹦一跳,嘴里还哼着小螺号,完全像是个想吸引大姐姐注意的小男生。   一群孩子一起玩,年纪小的总会想要得到年长的人更多的关注,江远很清楚,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不情愿,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宠物被别人哄走了一样。   “这些都是给你们吃的,”叶思瑜将零食统统摆到茶几上的大果盘里,“我去把小霸王的电线插好,你们先自己玩一会儿吧。”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训练有素,想到故事里被小王子驯养的玫瑰,叶思瑜暗叹,自己这算不算被这群小孩子驯养了?   孩子们乖乖在沙发上坐成一排,开起了小型零食会。苏苏正在换牙,门牙豁了一颗,只能抿着嘴在另一边小口小口地咬。胖胖嘛——听这外号也知道了,他正大大咧咧地将饼干整块往嘴里塞。   接上电源的小霸王被几个更小的孩子霸占了,倾瑶不由得撅了撅嘴。江远见了,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找思瑜姐要书看吧?”   “好啊!”倾瑶又高兴起来,上个星期她看的那本彩绘版《上下五千年》还没看完,这会儿想起来了,更是片刻都等不住,拉着江远就往书房去。   等进了书房的门,典雅的装饰和静谧的氛围让人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叶思瑜坐在窗边,靠着钢琴的盖子,手握成拳拄着下巴,正出神地想着什么。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倾瑶等了一会儿,直到叶思瑜看向她们,才说道:“思瑜姐姐,我想看《上下五千年》。”   “噢,我给你拿,我记得我把它搁到最上面去了。”叶思瑜走到书架前,巡睃了第一排书架,取下最右角的书,递给倾瑶,转而看向江远:“你呢?”   “我……”江远会提议来看书只是不想倾瑶为了游戏不高兴,一时也没想好要看什么,便随口说道,“那我要《红楼梦》。”   叶思瑜挑了挑眉,对江远选择这本书有点意外,但她没有问“你看得懂吗”,或是对此嗤之以鼻,她只是转过身,又探起另外两排书架。   江远偏过头看看倾瑶,不出所料,这个小书迷早已沉浸在书里不知岁月。江远摇摇头,轻轻地笑起来。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室洞然。江远看了看倾瑶手中越发白得晃眼的纸张,上前将她身后的窗帘拉上大半,将亮度调节得不至于刺眼,这才坐到倾瑶旁边,看着她翻书。   倾瑶的手指很纤长,和她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完全不相符,此刻微微曲起手指,在明亮的光线下都能看清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叶思瑜终于从书架下面的书柜里找到了那本《红楼梦》,略带歉意地朝江远笑笑:“过段时间我就要搬家了,所以很多东西都先收起来了,刚刚才想起来放在这个柜子里。”   江远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又点点头,接过书也翻看起来。   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个小人儿,同样背对着阳光躲在窗帘后面,两个小脑袋歪向同一个方向,四下里除了偶尔翻书的“哗哗”声,便只剩下安静。   叶思瑜倒着退出房间,顺便替她们带上了房门。   三个小时后,倾瑶看完了书,正想伸个懒腰,猛然发现近在咫尺的江远,赶忙缩回伸了一半的手。江远听到动静,抬起头问她:“好了?”   “嗯!”   “那我们先去吃午饭吧,刚刚玲妈妈来喊你。”   “嗯!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吗?倾瑶没有问,眼神里却直白地写着。   江远点点头,牵了她的手,一同去向叶思瑜道别。   “我们先回去了,书在桌子上,我……”说到这儿江远顿了顿,加快语速,“够不到书架上面,思瑜姐就麻烦你了。”   叶思瑜抿着嘴笑,表情带点揶揄,却又不至于让人羞恼,柔声道:“知道了,你们俩快回去吧,麻姨怕是要等急了。”   她已经替麻玲玲喊了孩子们两次了,每回都是刚一开门,江远便将手指贴到唇边,用下巴点点仍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倾瑶,作着噤声的动作。   索性几家人都知根知底,了解自家孩子性格的麻玲玲催得也不是那么急,叶思瑜就没有出声。   这种时候她会觉得,江远体贴得实在不像是刚初一的孩子。她有个好朋友叫南溪,比她大上一岁,平日里照顾她的感觉和江远照顾倾瑶时给她的感觉很像。如果这两个人认识的话,会不会变成很好的朋友呢?叶思瑜想了想那个可能,被自己逗笑了。 第4章 给我打电话   周日吃过早饭,江远问倾瑶想不想去以前住过的高中看一看,她连连赞成。两人找来自行车,相携而行,留下一路清脆的铃音。   等到了校门口她们才开始犯愁,她们的父亲都已不是这里的老师了,学校还能让她们进去么?只是骑了这么远的车,都到这儿了,总不能铩羽而归吧?   这么想着,江远有点忐忑地上前,报上江山的名字,或许是见她们两个小女孩闹不出什么乱子,门卫没有过多为难就放行了。   走进大门,右侧是她们曾一起深夜探过险的实验楼,这栋晚上阴森可怖的大楼,此时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实验楼旁的操场上零零星星坐着几个学生,有的在聊天,有的则什么也不干,正眯起眼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她们推着车沿着跑道往学校里面走,很快到了宿舍楼与操场接壤的那道斜坡,坡有些陡,江远仰头望着两边宿舍楼之间的那棵大树,一阵英雄气短,停下脚步同倾瑶商量:“就把自行车停在下面吧?”   倾瑶正回想着以前雨天她们俩打着伞在这斜坡上踩水的情景,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好啊,反正一会儿还要下来。”   停好自行车,她们也学着那些哥哥姐姐们的模样,坐到操场边上。初夏的风拂过绿茵,簌簌作响,犹如耳边私语。灼灼暖阳更是连心都熨得滚烫。   倾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就是没来由地开心。但不说些什么就无法疏解这满涨的喜悦,她随心说道:“阿远,以后我们还来这里玩吧?”   过了一会儿,江远不答反问:“以后你会打电话给我吗?”   “会的,”倾瑶仔细思考后认真答道,“我以后周末打给你。”   江远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没有多解释什么,敛目凝思。倾瑶本想问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见她这副模样只好收起疑惑。   黄昏时分,尽兴而归的两人在家门口挥手作别。夕阳染出层层叠叠的红云,早晨凉爽的风此时带了一丝凉意,倾瑶的目光从地上长长的影子转到江远的背影,心里一揪,眼眶便红了。   分别总是让人难过,上一刻有多开心,这一刻就有多不舍。即使已和江远道了无数次别,下一次她还是难以抑制心里的悲伤。   麻玲玲看见女儿泪流满面地进了家门,吓了一跳:“谁欺负你啦?”   倾瑶摇头。   “那是……作业没做完?那赶紧去做吧,妈妈先烧晚饭。”麻玲玲说着进了厨房。倒不是她心大,实在是这个贪玩的女儿前科累累,其中一次女儿怕被骂还让她打电话和老师说好话。而今又逢周日傍晚,怎能不叫她横生误会?   见妈妈越猜越远,倾瑶不愿再听下去,把自己关进房里嚎啕大哭起来。   以往离别的时候总会有人告诉她江远还会回来的,不要太难过,而这一次,无论谁都没有这么说。情绪化的人通常直觉也更敏锐,倾瑶隐隐猜到,或许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预感在几天后的周五得到了证实。那天在外工作的倾宇难得回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麻玲玲闲聊,谁也没注意倾瑶放学回家,两人说着便提到江家。   倾瑶顿时放缓了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大山上次回来把户籍转了。”   “搞定了?也是,在那边住了这么久了。那他们以后还来这边吗?”   “难说,他哥哥把两位老人也接过去了,来回一趟太折腾了,这边又没什么事……”   后面再说了什么倾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里沉甸甸的,坐在自己的床上发了半天的呆,这才反应过来,也终于明白江远为什么突然要她打电话,是不是害怕以后断了联系?   家里只有客厅和爸妈的主卧有座机,她在百宝箱里掏了一会儿,从夹层的小口袋中找出那本记着号码的小本子,打算等客厅无人的时候再去打这通电话。   不料往常吃完饭就去书房的倾宇今天一反常态,在客厅看起了电视。倾瑶看着时针从七跳到八,又从九跳到十,心里暗生焦急。可是要她怎么好意思说“爸我要打电话了,你回房间看吧”?   等来等去,直等到麻玲玲来催她睡觉了,倾宇还霸着客厅,倾瑶心里有些埋怨,听话地躺下之后,藏着心事的她几经辗转,一会儿想明早一定要第一个起床,一会儿想江远接不到电话会不会失望、觉得她骗人?   睡晚了的倾瑶当然没能第一个起来,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房间不愿出来,直到听见麻玲玲在外面喊“瑶瑶,妈妈出去了,午饭钱在桌上”,而倾宇又按惯例出门找人下棋去了,她这才“噔噔噔”跑到客厅。   “嘟,嘟,嘟……”在倾瑶准备挂掉的刹那,电话接通了。   “喂,阿远,我……阿姨,我是倾瑶。”   李杨:“是瑶瑶啊,小远她去学习班了,要不你等她放学回来?”   “噢……”倾瑶挂了电话,才想起没有问江远什么时候回来。   夜幕低垂的时候,倾瑶坐回沙发,打算抓紧父母回来前的这段时间。   “喂?”   听见预想中的声音,倾瑶忽然有些紧张:“喂,阿远……”她不太习惯这种看不见对方表情的沟通方式,打完招呼之后便想不出该说什么。   “我刚从外面回来,你一定等急了吧?”江远则显得游刃许多,驾轻就熟闲话起来。   “也没有啦……”倾瑶的性子做不到直白地控诉,含含糊糊地否认。   “好啦,我和你说,周六我得四点半下课,到家大概是五点多,你可以五点半打给我,周日就没什么关系了,只要不是太早,太早了我还在睡懒觉呢。”   谁稀罕知道呀?倾瑶一边傲娇地想,一边在本子上记下了“17:30、起床以后”。   渐明心意,暗生误会 第5章 四年后   之后的每个周末,倾瑶都会算着时间给江远打电话,江远总会在电话那头,不厌其烦地听她讲每天发生的小事,在她停顿时,间或接上一两句话。   日子既快且慢地过。在一通通电话里,倾瑶升入了初中,江远则面临着初升高,课业陡然变重,虽然她没有说什么,敏感的倾瑶仍然减少了与她通话的频率。   与小学不同,倾瑶的初中就在自家附近,不用再寄住外婆家,自然也有了更多时间可以打发。   周末她便时常捧了一本书,背对着阳光坐在阳台上,安静地看上一整天。江远不是没劝过她这样对眼睛不好,而她唯一的妥协,就是答应了会用自己的影子牢牢遮住书本。   这样的日子里,若是同桌詹晴来邀她去书店或是音响店,她亦不会拒绝。   有些时候,倾瑶会觉得詹晴有点像江远。   比如一样比她大两岁,比其他同学成熟许多,也常常照顾她。   又比如放学后詹晴会骑车先送她回家再回去。起初她觉得太麻烦人家,几次婉拒,只是詹晴总笑着说顺路,次数多了,倾瑶便没再坚持。回家路上倾瑶不免说些趣事调剂,詹晴在前座只淡淡地笑。   更多时候倾瑶又觉得,詹晴和江远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坐在詹晴自行车后座讲那些故事,是因为她不想冷场。不像她跟江远在一起,疯狂笑闹也可以,各自做自己的事也没什么问题。她只想和江远分享内心深处的感受。   初二那年,为了报考更好的高中,倾瑶从镇上的初中转学到了市区,开始了一段新的寄住生涯。其实那家人和倾瑶并不是很远的亲戚,只是“人在屋檐下”的感觉难免让她变得拘谨。   江远升入了A市的重点高中,平日里要住校,学校又不允许带手机,只能在晚自习后用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寄住亲戚家的倾瑶又不好意思总霸着电话,凡此种种,让两人更是难得通上一次电话。   对于市区的同学们而言,倾瑶这个沽镇上来的插班生无疑有些土气,方言也与他们有细微的出入,时常引来他们无心的笑话,加上她初二才加入现在的班级,同学们之间的小团体早已固定,她便只和班长还有同桌才熟络一些。闲暇时她仍是看书,有时还加上听歌,时光就这样从指间溜走。   这些话她从没和江远提起过,或许在江远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早就习惯了自得其乐。   初三那年,倾瑶常常赶在课间应付完作业,背着没装几本书的书包,在暮色中回到亲戚家,坐在阁楼临窗的木床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红楼梦》。   风吹进小窗,吹得灯光也仿佛摇曳起来。收音机里放着时下流行的歌曲,多半都是情歌,且多半歌词都很浅显。   相比之下,手中的书则显得过于艰涩,许多古僻的字句她都不甚了了,囫囵读过去,只看懂一个大概。她不由猜想,她十岁那年,和她一起坐在思瑜姐的书房里翻看着这本书的江远,是否也和此刻的她一样不求甚解。想着想着,嘴角便微微勾起。   随着小窗外的树叶凋零又萌发,糊里糊涂将《红楼梦》读完一遍,倾瑶也考完了中考。   暑假伊始,台风呼啸过境,倾瑶关好门窗,坐在市区的新家里,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给江远打了一通暌违已久的电话。   “阿远,我搬家了。”搬家已有段时日,只不过到现在她才能平静地将这句话说给江远听。   考完试的那天,倾宇开车接她回家,一路上,她看着两旁不断飞逝而过的陌生景色,直觉得生命中有什么正在远去。旧居换新居,以后她和江远不再是邻居,哪怕“邻居”一说早已有名无实。   “瑶瑶,大学考过来吧?”过了这么久,江远还是最了解她,清楚什么话能轻易安抚她的情绪。   倾瑶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轻声应道:“嗯。”   雨越下越大,被风挟裹着重重砸在窗户上,发出震耳声响。   “台风天,雨都是横着下的。”倾瑶想起无数个盛夏,她们不怕狼狈地闯到阳台,撑起伞在这样的风雨里惊呼欢闹。   “我们这边是晴天,阳光很好。”江远道出的则全然是另外一幅风景。   放下电话,倾瑶忽然很想到A市去,哪怕只能和江远见上一面。   第二天,麻玲玲细细叮嘱她:“到了那边要打电话报平安,车站旁边就有电话亭,小姨的号码也收好,让她来接你,知道吗?”   倾瑶点点头,朝车上的麻玲玲和倾宇挥手。二人看着她走进检票入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驶出停车场。   少女第一次只身离家,不仅父母担忧,她自己也有些紧张。一个随身的小包,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和钱包,倾瑶将它紧紧压在身前,坐上了去A市的动车。   一路上她都被身旁的中年人繁多的行李挤在角落,动弹不得。   下车的时候脚有些麻,倾瑶在原地站了片刻,就开始踢踢踏踏地往前走。她知道周围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但她已经顾及不上。她想快些,再快些,告诉江远她来了。   A市果然像江远说的那样,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走出车站,宽敞的道路和林立的高楼让倾瑶看花了眼,许久,她讪讪然收回目光,递给电话亭的人几块钱,先是乖乖给麻玲玲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紧跟着便打给了江远。   “阿远,”倾瑶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到A市了,我在……”她看了看手里的车票,“南站,对呀,这里离你家近吗?”   江远仍是淡淡的语气,告诉她可以先到马路对面,坐哪路公车,下车之后要怎么走。倾瑶记下路线和地址,决定到江远家之后再告诉小姨。她不善拒绝别人的好意,若是现在就说了,很可能直接被小姨带回家。   倾瑶在站台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江远提及的那班车,细细查看站牌后坐上了另一班。上车后才发觉车里显示的站点竟与站牌上的不符,陌生的环境让她迟迟提不起勇气询问司机,最后抱着侥幸匆匆在前一站下了车,果然发现和她要去的地方相差甚远。   幸而一个好心人骑车经过,看她踌躇的模样,特意停下来替她指路。   原本简单的路程几经波折,等她终于来到江远说的小区门口,已近正午。一袭长裙的江远站在树下,用手遮挡着阳光,此刻发现了她的身影,微微侧过脸来,定定地看着她。倾瑶的心一下“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几步上前,抱住了她。   “瑶瑶,你长高了。”江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暖风里显得格外温柔。   “嗯。”倾瑶靠在小姐姐的肩头,惊觉这个本来只高出她一点的人不知何时已将她远远落下,闷闷地说,“我还会再长的。” 第6章 “我在做梦吗”   江远接过倾瑶的小包搭在肩上,牵着她,饶有兴致地轻踏着沿路的树荫。   随着日头渐高,气温节节攀升,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江远就这样牵着她,走过小桥流水,穿过坪间石径,等到树荫不再蔽望眼,她的家也到了。   江远上前按着楼下防盗门的密码锁,倾瑶盯着那只在她肩上显得格外轻巧的包,慢慢醒悟自己来得有多莽撞。   原本她只是凭着一时冲动想见对方一面,虽然隐约期待能够留下,却不觉得这期待能够实现,毕竟过完暑假江远就高三了,她们俩又这么久不见,而她来之前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过。   胡思乱想间,门应声开了,江远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楼道里的静谧加深了心底的紧张,倾瑶的手心微微出汗,正当她不自在地想要抽回手的时候,江远松开了手去按门铃,倾瑶趁机偷偷擦去手心的汗。   “来啦,快进来吧。”李杨打开门,笑吟吟道。   江远委婉地赶人:“妈,你去忙吧,我在这儿就行了。”   摆好凉拖见倾瑶还站在门口不动,江远一把将她拉进来,关上了门。   “瑶瑶,是不是坐车累了?”江远问。   “嗯。”   “本来应该去接你的,不过上午有家教课,”江远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下午就没有课了,明后天我请了假,可以陪你。”   倾瑶猛然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江远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又掐了掐她的脸:“怎么,你自己玩不用我陪呀?”   “不,不是。”倾瑶搂着包,心里终于安定下来,“我以为见到了你就要马上走,我小姨家也住在这里的……”   “别想啦,饿不饿?”   “嗯。”   趁着江远去布置碗筷,倾瑶给小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朋友家,让她不要担心。小姨忙打听是什么朋友,等听到两家是旧相识才放下心,只叮嘱了几句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瑶瑶,来吃饭了。”   “嗳。”倾瑶挂了电话应道。   饭后江远拖着她一前一后在家里来回地走,说是要一起活到九十九。倾瑶给她讲那本没怎么看懂的红楼梦,讲最近听的歌里最喜欢哪句歌词,讲她考的高中很不错,听论坛上的前辈们说学校里出过很多校花校草……江远笑她这话有语病,哪个学校没有校花校草?无非是颜值高低的区别而已。   说着说着,倾瑶眼皮渐沉,被江远拉着走进卧室,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倾瑶仿佛又置身于来时的动车,车厢外是低沉而单调的“轰隆”声。朦胧中,车子缓缓驶进了山洞,四下里一片昏暗,看不出究竟到了哪里。车身摇摇晃晃间,黑暗掠过去了,眼前的乍然明亮让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原来是窗外反照的日光。   倾瑶松了口气,一转身就看见了江远的睡颜。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江远睡着的样子。小时候一起睡总是她赖着江远聊天,人家睡着了她还眨巴着眼意犹未尽,因此早上也从没能在江远之前起来过。江远曾笑她是小懒虫,每次她都不服气地反驳“睡眠时间是一样的”。   江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眼里的迷蒙在见到她之后没有变浅,反而越发幽深,嘴里还咕哝着什么。   倾瑶凑过去听,原来她说的是“……你怎么来啦,我在做梦吗?”   再看时那迷蒙已被清明取代,江远眯了眯眼,专注地看着她。   “阿远,你睡懵啦,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呐?”倾瑶被她看得微微心慌,抓住她的肩膀作势摇晃。   江远收回视线,瞥着地板:“唔,阳光太刺眼了,刚醒过来有点不习惯。”   等过了最热的时候,江远带她去A市最大的电玩城。   “晚上会有点冷,而且玩起来一身汗,夜里风一吹容易感冒,”江远收拾好东西,又找出一件小一号的外套塞进包里,“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去和我妈说一声。”   这回有江远带路,两人没再坐错车,不过与老家C市比起来,A市实在大得多了。从江远家直达电玩城的车坐了近一小时,下车时将将要到饭点。亏得夏天昼长,电玩城里也供应食物,江远拍板,先玩了再说。   “进去之后要跟牢我呀,”江远再三跟她强调,“你又没有手机,你要是丢了我就只好去播寻人启事了。”   倾瑶点点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   直到进了电玩城,她才发现这里大得有多离谱,说是梦想中的城堡也不为过。倾瑶拎着一小袋游戏币玩得兴高采烈,这里走走,那边游游,渐渐忘了要跟紧江远。不觉间她来到海盗船的模拟机前,这个游戏有点难度,连续失败三局她才放弃挑战,一看表又是一小时过去,这才惊觉,身边的人怎么不见了。   倾瑶站在海盗船边,看着排队的人散去又聚拢,不时晃一下手里的硬币,听着清脆的撞击声发呆。   江远找来的时候她背靠墙壁半蹲着,落寞地盯着地面。江远用外套将她围住,轻轻抱住她:“等很久了吧?”找到她之前的心焦都化作了此时的心疼。   “阿远,”倾瑶的眼里一下有了神采,“没有很久,我们再去玩,哎呀,”她忽然大叫一声,“我刚刚把袋子随手放在机器上,被人拿走了。”   “没事啦,我这里还有,先分你一半。”   见倾瑶兴致缺缺,江远又提议道:“这样吧,我们站在这里等十分钟,看到第一个咱俩都觉得好看的姐姐,就把剩下的游戏币送给她,然后我们去吃饭。”   “那你去说还是我去?”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   南溪怎么也没想到,只是陪着叶思瑜来趟电玩城还能收到惊喜。叶思瑜和她的男友李尔在趣味投篮的场地合作默契,南溪坐在一旁吃够了狗粮,起身去买饮料,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少女拦住了,少女显然十分紧张,有些结巴地跟她解释说要把游戏币送给她。   “为什么?”   “因为姐姐你很漂亮。”少女这句话倒说得格外流畅,说完便飞快地跑开,和她的朋友一起匆匆消失在南溪的眼前。   “嘿南溪,”叶思瑜良心发现,拉着李尔来找她,见她望着远处,好像在看什么人,“怎么了?”   “没什么,阿鱼,我们去喝点什么吧?”南溪收回视线。   少女和她的朋友,自然便是倾瑶和江远了。   吃过晚饭,二人在湖边散步,小小的游船荡到岸边,船工热情地向她们招徕着生意。倾瑶笑嘻嘻地看向江远,于是片刻之后她们并肩坐在船头,飘飘荡荡顺流推远。   后来倾瑶想起这次游湖,只记得湖面吹来的风很凉,江远搂着她的肩又很温暖。记忆里她好像看见了两岸的万家灯火,又好像什么都没注意。浮云蔽月,小船渐渐远离了尘嚣,飘到湖心,所见处唯一明亮的,只有彼此的眼睛。   和江远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从开始的生疏,到后来倾瑶已经将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因此当她猛然发现江远又要投入紧张的学习,没有办法再陪她的时候,巨大的失落顷刻将她席卷。   “我明天回去了。”第三天的晚上,倾瑶望着天花板说。   “需要送你吗?”   “不用了。”   “没关系我可以跟家教多请一天假……”   “不用了。”倾瑶急切地打断她。   江远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肩,像小时候那样哄着她。   次日清晨,倾瑶第一次起得比江远早。她收拾好行李,吃了早餐,和李杨说了再见,走到门口换鞋。慢腾腾地蹲下来,换上凉鞋,再没什么能够消磨时间,倾瑶直起身,推开门。   “瑶瑶。”   她迈步的动作一顿,犹疑了一下,转过身。江远抱臂倚在卧室门口,双眉微扬,似是在怪她不辞而别。   倾瑶知道她没有怪错,早起正是为了避开告别的场面,只是到了要走的那一刻却犹豫了。想再看看她,听她说话,哪怕只是像这样喊自己的名字,因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抑或一不小心就被人生冲散,后会无期。   最后江远不由分说送她到车站,倾瑶挥挥手,跟着人潮涌进候车大厅,回首时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   回程坐的是车次较多的汽车,位置靠窗,冷气直直吹在膝头,刺骨的冷。倾瑶从包里拎出最外面的那件衣服盖住双膝,发现正是游湖那晚江远给她披上的外套。伸手轻抚,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倾瑶的梦的时候想到的是《甘愿》这首歌,夜里听特别的缠绵又清冷。 第7章 “你懂什么是喜欢么”   暑假里江远紧张地复习备考,倾瑶被父母送去了乡下的爷爷奶奶家,每天跟着几个堂兄上山下地,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吃过晚饭她又跑到大伯身后绕来绕去,寻机借用大伯的电脑,好和江远聊一小会儿天。   终于坐到电脑桌前,倾瑶迫不及待登上QQ:“阿远,我们高中的论坛上放了十大校草的帖子,我发给你看。”   江远认认真真看完帖子,耿直地评价:“怎么几年前的也拿来凑数呀。”   “哎呀,要求不要那么高嘛。”   隔了一会儿江远又问:“既然有校草,那为什么没有校花的帖子?”   倾瑶撇撇嘴,给她讲最近在追的动漫,美滋滋地把喜欢的角色指给她看。   “你看,这个黑头发,他就是人类形态的犬夜叉。”   “嗯?这好像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他朋友吧,你看穿的衣服都不一样,”也真难为了江远,对她完全不熟悉的话题还能跟上倾瑶的节奏,“更重要的是发型,主角是披肩长发,他朋友扎了个小揪揪。”   倾瑶来回看了几遍,略带忧伤地哀嚎:“你怎么没看过都能知道。”   “是你太不走心好不好。”   “难道就不能是同一个角色换了发型吗?”倾瑶不甘丢丑,垂死挣扎。   江远一本正经地说:“不行,因为发型决定命运。”   随着年纪渐长,两人性格爱好之间的差异也日益显露出来。   就像现在,发型的话题被倾瑶不感兴趣地略过,又发过去一个新的漫画角色,这回是个蓝色短发的女孩子。   “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直“毒舌”评论的江远突然换了画风。   倾瑶在那串省略号中似乎读出一点欲言又止的怜惜,她不由得微微一哆嗦,摇摇头甩开幻觉:“你说吧。”   江远犹豫着说:“这个女孩子,白内障?”   “什么啊!”屏幕这头倾瑶才是真·白眼,“这是忍者的特殊能力好不好,能看到身后的东西,嗨呀说了你也不明白。”   江远试探道:“那你喜欢她什么?她长得很普通啊。”   倾瑶想了想说:“这个人很执着,也很温柔,一直望着主角的背影默默努力,平时超害羞的,但是勇敢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这个叫‘反差萌’,你知道‘反差萌’吗?”   江远得出结论:“所以你喜欢执着又温柔的人?”   “嗯……大概吧,我觉得主角能被这样的人默默喜欢,好幸福啊~”倾瑶发了一个星星眼表情。   “傻瓜,你懂什么是喜欢么?”   倾瑶一时没有接话。喜欢是什么?她好像是知道的。班上有人会偷偷带青春小说到教室,她也看过一些,总结一下喜欢无非就是脸红心跳像感冒,见不到的时候还会想念。   “阿远……”倾瑶想起她去找江远的那天,拥抱时过速的心率,手心微微冒出的汗,心里一下子变得慌慌的,热热的。   “嗯?”   “我……”倾瑶打完一个字,又顿住了。   “小妹,我老爹说让你把电脑还他,他要用了。”倾瑶的小堂哥倾琢站在楼下扯着嗓门喊。   “噢!”倾瑶跑到阳台回以一声大喊,又跑回去接着打字:“我要下线了,大伯催我了。”   “去吧。”江远说。   隔了一会儿江远又发过来一个微笑。倾瑶的大伯看到消息提示框,好心帮她退出了登陆。   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倾瑶拎着大包小包搬进高中宿舍,对一切都那么新奇,连军训被台风吹得只剩半天也能叫她高兴不已。   高三的江远忙得密不透风,周末也时常住校,偶尔能和倾瑶匆匆说几句话,转眼又投入新一轮的题海。   唯物辩证法认为,一切事物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之中,刚步入高中校园的倾瑶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和校论坛上得到的讯息不同,她发现学校并没有很多特别亮眼的男生,倒是有很多漂亮的学姐。   这不,迎新晚会上的沈澜学姐就是其中之一,她长相气质都很出众,又出演了舞台剧的主角,简直成了他们这一届的全民偶像。   晚会过后周围人越来越频繁的提及让倾瑶不知不觉也关注起沈澜来。有一次她无意间说起,江远问她“学姐有我好看吗?”   倾瑶仔细想了想,答道:“学姐长得比较亲民,你嘛……不熟的人会觉得你高冷。”   “高冷?”   倾瑶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相处久了会发现你的内心很温柔,没有靠近过的人可能体会不到。”   夜有些深了,很多人已经进入了梦乡。电话那头,江远的呼吸很轻,几乎轻过夜风里人们浅浅的呢喃。倾瑶双手握住听筒,将它紧紧靠在耳边,生怕错过什么。   江远叹息着对倾瑶说:“快睡吧,很晚了。”   倾瑶回到学校,隐约觉得还有什么话没有对江远说。她仰起头望着电话上方,立志学文科的缪远舟早早在那儿贴了一幅世界地图。   密密匝匝的经纬线里,一个国家尚且只有那么一点大小,更何况是相邻的两个城市。可是她们之间的距离又那么远,那么远,远到好久都见不上一面。   终于想起未说完的那句话,倾瑶插上电话卡,拨出熟稔于心的号码。   “阿远,我想你了。”没等对方回答她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晚自修的提示铃声适时响起,倾瑶背上书包离开寝室。   道路两旁来往的学生很多,每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如此生动,倾瑶紧了紧肩带,加快了步伐。   金秋,气温仍然很高。运动会开幕那天,倾瑶收到了江远给她订的《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跑完只拿个参与分的开场跑后,她的运动会便提前结束了。   拿着那本还散发着油墨气息的书,倾瑶悄悄躲到看台最后一排的角落,沉浸在魔法的世界里。   等到为期三天的运动会结束时,书也看完了,剧情跌宕,主角哈利又遭遇了苦难,和朋友们一起被巫师界边缘化。   随书还附赠了一个小小的金探子聊表纪念——当然并不是真金做的。倾瑶在电话里和江远说的时候,江远惊讶,“怎么我没有收到?两本书我是在同一个网站订的。”   倾瑶嘿嘿一笑,将金探子收进小袋子,藏在书桌的抽屉。毕业的时候她将所有书堆在一起丢在寝室,只带走了这个小小的挂坠。   桅子花又开的季节,倾瑶即将升级成别人的学姐,婴儿肥的脸蛋也在抽条中脱去几分稚气,少女的样子几乎一天一变,每天都更娇俏可人。   她掰着指头数江远脱离苦海的日子,然后抢在第一个给她发去贺电。   江远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有几分劫后重生的轻松,在电话里低低笑着,听得人心旌摇曳。   期期艾艾说了许多,倾瑶真正想说的话最后反被江远先说出口。   “瑶瑶,我要去毕业旅行,你要不要一起来?”   “你们一个班级的人都去,我又不认识他们,会不会太突兀啦?”想到那个场景,倾瑶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的,你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发个微笑万一对方还在线呢x   大伯神对手了。   (小姐姐:还好当年微笑emoji不是用来表示冷漠) 第8章 旅行   七月里为了旅行,倾瑶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领身份证,买手机,劝说爱操心的老妈,并再三保证她会牢牢跟住江远,寸步不离。   麻玲玲给她准备了一个新的行李箱,往里面塞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她嫌太累赘,又偷偷都拿出来。   到了约好的日子,倾瑶再次来到A城,这一回她不像上次那么紧张,走进车站旁边一家小餐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边气定神闲地喝着面汤,一边给妈妈和江远发短信,随后便兴致盎然地探索起新手机来。   等到她把手机功能研究得差不多,甚至玩了一局贪吃蛇后,有人站到她面前,叩了叩桌角。   “你来啦,”倾瑶抬起头,看了看江远的身后,“你们班的同学呢?”   江远坐到她对面,看了她半晌,才说道:“瑶瑶,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信呀。”   倾瑶歪了头,疑惑地望着她。   “他们不会来啦。”   倾瑶还是不明白,若是不和同学一起,又怎么称作“毕业旅行”?她伸长了脖子,往窗外更远处打量。   江远抚过她一侧脸庞,好让她转向自己:“傻瓜,就我们两个。”贴在她脸边的手指那么柔软,让人片刻失神。   “毕业旅行我高考完没几天就去了,那时候你都还没有放假,”江远边说边站起身,“走吧,我们去对面坐车。”   等到倾瑶迷迷糊糊跟着江远回了家,这才想起来问:“不是坐火车?”   “我先带你逛逛A市的几个景点吧,我自己也还没去过,之后怎么安排再说吧。”江远切了块西瓜递给她,“不过你都坐了一早上的车了,今天我们就在家休息,不出门了。”   西瓜凉凉的,甜甜的,伴着她说的话沁润到人心里。   江远在地上铺了凉席,两人席地而卧,倾瑶一件一件给她讲高一发生的趣事,语速飞快,像是铆着劲要把这一年攒下的话全都说给她听。说着说着那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是她在梦里还砸吧着嘴,意犹未尽。   倾瑶是被香味唤醒的。掀开桌盖儿,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热气腾腾。   “这是你做的?”   “他们俩去放飞青春了,”对于极放心她独自看家的江山夫妇,江远如是说,“我一个人在家,这是必备生活技能。”   倾瑶以滋儿哇乱叫表达了自己对她厨艺的倾慕后,一阵风卷残云。   吃过饭,江远在数字电视上点播《仙剑奇侠传》,随便挑了一集,正放到赵灵儿怀了孩子,显出半人半蛇的原形,时人以为她是妖魔,见了她或惊慌失措,或喊打喊杀,她不得不隐匿起来。   “她为什么不让那个大夫告诉别人她有孩子了?”倾瑶问。   江远看着她说:“大概说了也没什么用,毕竟人妖殊途,也可能是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这样子也没什么吧,除了尾巴几乎就和普通人一样啊。”看着电视里一脸温柔无害的赵灵儿,倾瑶不解。   江远一如既往,在不熟悉的领域头头是道:“你不是玩过游戏么,我记得游戏里女娲后人变身后的形象好像是裸着半身,披头散发,而且连头发颜色都好像变了?”   “你又在注意奇怪的地方。”倾瑶听到“头发”,想起她的发型论,顿时作晕厥状。   “你再想想白素贞,整个儿变成了一条大蛇,换作你是许仙,在巨蟒旁边醒来,你怕不怕?人对异类就是有种复杂的心理,你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你站在上帝视角,没有身在其中罢了。”   倾瑶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有些吓人,便似懂非懂地点头。   晚上江远拿来MP4,一人一只耳机。放到其中一首歌时她把另一只耳机也塞过来。   “这首合唱有分左右声道,一只耳机听就没味道了。”她解释道。   是《Tonight I Feel Close to You》,倾瑶听过这首歌,不由眯了眼跟着轻轻哼唱。   “So much love in this beautiful world   (这美丽的世界充满着爱)   Search for the brightest star in the sky   (找寻夜空最明亮的星辰)   You will find the meaning of love   (你将发现爱的真义)   Don't be afraid   (别害怕)   Just be yourself   (只要做你自己)   We need this love...I've never knew   (我们需要这份爱,这份我从未知晓的爱)”   一曲终了,倾瑶取下另一只耳机要还给江远,转身见她正看着自己,眼里盛满柔亮的星光,一如歌中唱到的那样。   倾瑶心一慌,一脚将床尾用来垫脚的小枕头踹到了地板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噗”。   江远在一旁嗤嗤笑她,伸手揉乱她的长发:“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第二天,趁着天还不太热,江远早早拉着她去城郊爬山。   刚开始她还能边走边说话,到了半山腰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树,气喘吁吁。江远笑她是老人家,她耍赖,一屁股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不肯再走。江远便也坐到她旁边,感受山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发觉倾瑶不时去抓脚脖子,江远低头看去,连忙一把抓住她还要伸过去的手:“别挠,这里被野草钩破了。”   用矿泉水帮她冲洗完伤口,江远又说了一遍:“别挠,知道吗?”   那语气太温柔,让倾瑶的心里也像被野草刮过一般,微微发痒。   休息过后江远拉着她一鼓作气爬上山顶,俯瞰山下笼罩在云雾中的幽潭,在阳光下美如碧玉。   倾瑶兴奋地用手机拍了半天,检查照片时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水潭是心形的,连忙拉着江远指给她看。   江远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赞同道:“真的。”   “就这样?”对她平淡的反应,倾瑶不满地嘟哝,“怎么一点都不浪漫啊……”   “嗯?”   “没事,”双腿酸胀的倾瑶坐在台阶上捶着腿,望着山下哭丧着脸,“我们还要从这边走下山吗?”   “从这儿绕过去后面有缆车可以坐,跟我来。”江远拉着她,往山坡后面走去。   缆车并不是静止的,两人追着缆车,先后跑进同一辆,冲力使得车厢一阵摇晃,吓得倾瑶扑到小姐姐怀里不敢往下瞧,好一会儿等到缆车平稳下来了,她才在江远的柔声劝慰下微微睁开眼。   视线所及之处林密峰奇,层峦叠翠,比之山顶看到的又有不同。倾瑶支起身,这时阳光已经很烈,她学美猴王那样以手挡额,极目远眺,沉浸在美景中,一时忘记了害怕。   江远掏出一罐零食:“要吃蓝莓吗?”   “要!”倾瑶冒冒失失一转身,差点打翻罐子。江远忙倾身将它扶住,抬了头,两人的脸一下子贴得很近,她没有马上让开,似乎和倾瑶一样怔住了。呼吸缠绕着呼吸,鼻尖挨着鼻尖,四壁无风,却兴起了阵阵涟漪。倾瑶悄悄吞咽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咕咚”声,在缆车中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又似只有一瞬,江远叹息了一声,往旁边退开些,倒出三四颗蓝莓递去,倾瑶接下,如数塞进嘴里。   缆车慢慢贴近地面,坐了这么一会儿,两人腿都有些麻了,踉跄着走下缆车,靠在长亭的立柱旁暂缓。   倾瑶说:“阿远,我记得你说你没来过?”   江远笑得有些古怪:“你不知道游记这个东西吗?我事先看过一些。”   “噢,那就难怪了。”倾瑶想着那汪心形水潭,还有隐在山峰背后的缆车,似乎一路没有江远不清楚的。   午餐就在山脚的农庄对付,倾瑶更想回去吃,不过时间太晚,只能咬着筷子想想便罢。   下午的节目别出心裁,江远说要带她体验“最便宜的旅行”,原来是环城公交。两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绕了一圈,又一圈,江远指给她看自己毕业的高中,九月将要报道的大学,全城最大的图书馆,还有游泳馆,体育馆,她上过的初中,她和朋友常去的娱乐场所……倾瑶看得应接不暇,闭眼仰头,佯装眼晕。   她不愿听江远说这些,因为字字句句都没有她的身影。   江远以为她睡着了,将手轻轻放在她手背上,转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用歌词表心意√   用自(心)然(形)景(水)观(潭)表心意√   唔年上没有丧心病狂地亲下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姐姐:按头小分队在哪里?) 第9章 偷亲   等到整个城市华灯初上,外面倏然下起雨来。公车上的乘客或多或少流露出焦虑的神色,“悠悠醒转”的倾瑶也不例外。   倾瑶趴在窗上,忧心忡忡地往外看了半天,转过身问道:“阿远,我们要不要坐公交再绕城一周,等雨停了再走?”   江远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又查看了一下这路公车运营截止的时间,摇摇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从包里掏出一把天蓝色的折叠伞。   伞并不大,却是这铺天盖地的骤雨里二人唯一的依靠。下车后江远环着她的肩,将伞尽量偏向她这边,很快她自己便被雨浇得透湿。   倾瑶察觉到了,有些担心,大喊道:“阿远,要不去店里先躲躲吧!”   雨实在太大,江远亦大声喊:“不用,快点回家吧,反正都打湿了。”   地上已经积了不少水,道旁不时驶过几辆车,溅起一人高的水花,江远牢牢护着怀里的人,虽然不见得有用,但能替她挡住一些总是好的。   到家的时候江远完完全全成了个雨人,只是蹲身换个鞋的功夫,门口便淌了一大滩水。倾瑶也没好到哪里去,拧了拧衣角,跑到主卧里的浴室找毛巾。   江远紧跟其后,打开热水器说道:“还好是夏天,热水很快就会有,你先擦一擦,我去泡点姜汤来。”   喝完姜汤,倾瑶看着从进门后便一直忙碌,衣服都还在往下淌水的江远说:“阿远,你先去洗澡吧。”   江远摆手:“我没关系,你先去吧。”   倾瑶不赞同地看着她。   “真的没关系,高三这一整年每天晚上去操场跑步,我现在体质好得很。”   倾瑶着急,见她一副铁了心的模样,耍赖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有一会儿江远都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倾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湿衣服贴在皮肤上那种难受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   江远不答,拉了她往卧室里走。拉开浴室门,热水器显示水温已有53摄氏度,江远将她往浴室里一推,关上了门。   “喂,阿远!”倾瑶拍拍门,“我说了,你不洗,我也不洗!”   江远在门外说:“你先把湿衣服脱了,我去拿睡衣过来。”   倾瑶拉开门,执拗地站在门口等她。   江远很快拿来两套睡衣搁到衣架上,见她这样,摇摇头:“你呀,”她反手拉上浴室门,“那干脆一起洗吧,要不第二个人还得等水。一会儿我转过去不看你,好不好?”   血液瞬间直往上涌,倾瑶的耳边响起强烈的轰鸣,她支支吾吾道:“我……我害羞。”   江远摸摸她的脸,轻笑:“小时候一起洗了那么多次,我还记得你在咱们楼的走廊上光着膀子走来走去的样子呢。”   “那时候还小呢,男女都辨不出来,怎么一样嘛……”倾瑶扁扁嘴,“那,你光转过去也不行,还要闭上眼!”   江远无奈地说:“好,我闭上眼。”   “我也闭眼,这样公平。”   江远的笑意更盛:“傻瓜,你这样怎么洗呀?”   “需要看的时候我眯着眼嘛!”   倾瑶说到做到,紧紧闭着眼,竭力忽略心里的异样和羞窘,摸索着打开了花洒,又摸索着去找架子上的沐浴液。   “把沐浴液递给我。”不一会儿江远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一直暗示自己别在意的倾瑶陡然一惊,沾满泡沫的手一松,沐浴液掉了下去。她微微睁眼,条件反射地弯腰去接,谁知脚底一打滑,眼看就要扑倒在地,她不由得惊呼一声,下一秒便稳稳落进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江远扣着她的腰扶她站好,捏捏她鼻尖道:“小冒失鬼。”   浴室里雾气弥漫,镜子上也蒙上了细细密密的小水珠。方才一片慌乱中倾瑶下意识睁开了眼,此时瞥见江远的身形在这水雾中若隐若现,她的脸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顿时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再闭眼也没有什么意义,倾瑶草草冲掉泡沫,喊着“我洗好了”抱起睡衣跑出了浴室。   等她摊开睡衣准备要穿时才发现,她错拿成了江远的,倾瑶咬了咬唇,决定不去对换,免得再生波折。好在分别的这一年她的身量拔高了许多,江远买的又是均码的睡衣,她穿着倒也不至于过长。   不多时江远穿着她的睡衣出来了。这身睡衣倾瑶穿的时候领口有些大,穿在江远身上倒是意外的合适,只有下摆稍微短了一些,露出一点点白皙细长的腰来。   倾瑶打量了一下,悲哀地发现了睡衣合身的缘由。江远不枉年长她两岁,身材发育得很好,活脱脱一个完美的衣架子。倾瑶又偷偷瞧了眼自己的身材,惆怅地缩进被窝里。   累了一天,倾瑶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但事实是她的脑海里不停回放着刚才洗澡时的情景,就连当时未曾注意的感觉也一一闪现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江远去扶她的时候手好像从她身前划过,还碰到了……胸。直到此时那触感才猛的清晰起来,害她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折腾半晌仍是睡意全无,倾瑶轻声问:“阿远,你睡着了吗?”   “还没呢,”江远转过来看着她,反问,“怎么啦?”   她的声音很温柔,倾瑶一直都知道,但她从不知道,那么温柔的声音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低低的,沙沙的,像是风轻拂过树叶,又像是退去的海浪摩挲着沙滩,听得人心里微微发痒。   鼻尖是她清新的香气,眼前是她凝望自己的眼眸,倾瑶如酒饮微醺,又似被什么蛊惑,陶然不知身在何处,只凭着直觉想要靠近,再靠近一些。   双唇快要贴到的时候,江远微微偏过头去,这个亲吻便落在了她脸上。   倾瑶一下子清醒过来,心慌得厉害,低下头不敢看她眼睛。心里却想,她的脸可真软啊。   江远搭着她的肩,低声道:“睡吧。”   纷扰的念头须臾离她而去,倾瑶点点头,将脸埋进她肩窝里,终于安心睡去。   再醒来时雨还在下,只是已接近尾声,淅淅沥沥的声响似乎没有打搅到仍在安眠的江远。   倾瑶细细看着她眉眼,发现她的眉原来长得十分英气,细长挺拔,眉尾上扬。看着看着倾瑶想起昨晚的事,手抚上自己发烫的脸颊。   她还在睡呢,倾瑶忍不住想,这个时候偷偷地,轻轻地亲一下,她会发现吗?   江远不知道梦着什么,正笑得欣然,小酒窝又露了出来。长大后江远便很少这样笑了,倾瑶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酒窝。江远睫毛轻颤,似是本能地挥手驱赶,倒吓了她一跳。   许久,见江远再无反应,倾瑶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去,继续昨晚未竟的事业。怕睡美人会从梦中醒来,她屏住呼吸,甫一碰到对方的唇便飞快地退开,悄悄砸吧砸吧嘴,想着原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那嘴唇比脸蛋还要软,只一下就差点让她陷于其中。   天色尚早,倾瑶搂着江远的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再度合上眼,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江远睁开眼,无奈地看着熟睡的人,怔怔出神。   下了整晚的雨终于停了,阳光透过厚厚的布艺窗帘,将房间微微照亮。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两套睡衣搁在衣架上√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成功了。   (小姐姐:是对喜欢的人的试探,才不是腹黑呢哼)   唔,今天会有小可爱给我意见吗? 第10章 荷尔蒙   睡梦中倾瑶朦朦胧胧感觉她搂在江远腰上的手被握着慢慢放到身侧,随即江远“咦”的一声,将手贴在她额角,跟着便起身离去。倾瑶想睁开眼看她,眼皮却紧紧黏连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江远回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放柔了声音唤道:“阿瑶,先起来,我给你量个体温。”   量体温?倾瑶听出她语带焦急,又勉力挣了挣,终于半张开眼,含糊应道:“阿远……”一开口声音低沉喑哑,吓了她一大跳。   江远不让她再多说,将温度计探入她口中,解释道:“你好像发烧了。”她很是懊悔,若她能带把大一些的伞出门,又或者不绕那第二圈……不,若是根本没带她坐什么环城公交就好了。   倾瑶不想叫她担心,连忙说着“没有关系”,话一出口变成了“唔唔唔唔”。   江远朝她笑笑:“这么说话不费劲吗?你嗓子都哑了,还是歇着吧。”   倾瑶听话地安静下来。江远从她口中取出温度计,仰头在阳光下查看温度,一边喃喃道:“是低烧,是药三分毒,退烧药还是先不吃了……”她表情一松,跟着又蹙起了好看的眉,“不过还不能完全放心,我去拿酒精给你擦身。”   捧着江远给她的杯子喝了大半杯水,倾瑶有些窘迫地跑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微微红了脸。   江远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青春期的少女对生理变化格外敏感,连着想了几个生理期比较隐晦的说法,倾瑶还是害羞,只摇了摇头。   “那你坐好,”江远晃晃手中的酒精瓶,“这样烧退得快些。”   想象了一下江远在她身上挨挨擦擦的场景,倾瑶抿了抿唇道:“要不就算了吧,我大姨妈来了,用被子捂一捂估计也就好了。”   江远没再坚持,抱来一床厚被子,严严实实将她裹好,手贴在她小腹轻轻揉着问道:“疼吗?”   “啊?噢,不疼,没事的。”隔着被子传来的碰触那么温柔,令她恍惚不已。   “咕噜——”这一打岔,两人才想起还未吃早餐。   “你就这么坐着吧,”江远一本正经,“别掀被子了,多麻烦,我喂你吃。”听似有理,实则全是歪理,毕竟刷牙的时候她可没法把倾瑶裹成个圆球。   倾瑶有点不好意思,却没有拒绝,就着江远的手小口咬着早餐。能这么照顾她的人除了家里人就只有江远了,但这两者又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也许是心里那一丝丝的甜。   倾瑶这一低烧,行程便搁浅了几天,直到江远确信她完全复原才宣布出发。两人将创意展上的特色小吃品鉴了一番,又动身去了邻省看海。待她们将名山大川挑着走了一遍,暑假也过去了大半。再回来的时候,原本肤色白晳的倾瑶变成了熊猫。   倾瑶感慨:“阿远,你可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你就晒不黑呢?”   江远听言故意将手臂伸过来,贴在她的手旁。   前一秒还笑嘻嘻的倾瑶想到马上又要分别,悠悠一叹:“我得回去了,还有一堆卷子,英语报纸什么的等着我去宠幸。”   江远摸摸她的头:“好好学习,你还要考过来呢,考得好一点选择也多一点。”   情知她说的是对的,倾瑶却不想听。每次分别时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惆怅,而江远永远是这么淡然,是否她对自己的来去全无所谓?   “乖,别不高兴啦。”江远继续劝着。   倾瑶背过身去不理她,连她自己都觉得荷尔蒙作用下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又无法克制。   江远低声哄着她,问她怎么了,对方越是这样温柔,她越是难过。身后的人感觉到她肩上的微微颤抖,手顿了顿,从背后环住了她。   这个夜晚,不止一人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失眠。   回到C市,倾瑶埋身作业,暂时忘记了恼人的情绪,只是不知何时有了每晚给江远一个电话的习惯。有时探讨几句她不会做的题目,有时一起回味一下刚刚结束的那场旅行,更多时候则仅仅为了听到那句“晚安”。   转眼又开学了。   晚自修课间倾瑶偶尔望向窗外,路灯在夜色里闪着辉光,那柔和的光晕令她想起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   直到上课铃响,倾瑶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信笔在纸上写了江远的名字,她连忙将字迹涂掉了,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回到寝室,其他人还没回来,这也是她们寝室的常态。高一结束时他们就文理分班了,缪远舟和曲珊珊选了文科,却仍留在寝室,没有像其他选文的人一样被换走。林可还和倾瑶同班,每晚会去食堂吃个宵夜,更准确地说,是和男朋友一起甜甜蜜蜜地约会。   虽然他们有条神奇的校规“禁止异性同学脱离公众视线相处”,但班上谈恋爱的仍不在少数。“谁和谁谈恋爱了”,“谁和谁分手了”这样的八卦总是传播得很快,不光学生们私下议论,其实老师们多半也是知情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倾瑶放下沉甸甸的书包,坐在凳子上歇了口气,给江远发短信。自打从江远家回来,她便不在寝室打电话给她了。言语神态最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而她心底似乎有了不欲人知的小小隐秘。   “教学楼下的岸边栽着一排柳树,每个月夜里望见了,都会想到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   江远回她:“小诗人,学习学累了呀?快去洗漱吧。我在校外买水果,一会儿可能不会及时回复,先和你说一声。”   倾瑶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隔了一会儿,江远又回道:“终于到寝室了,学校这段长坡可累死我了,差点儿骑不上去。”   “那干嘛不推车上去?”   “唔,载着欢欢呢,不好意思跟她说。”   倾瑶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嫉妒这个叫余尽欢的人能和江远住同一个寝室,上同一门课,嫉妒她能和江远朝夕相处。但到底是护犊子的心情占了上风,她替江远抱怨:“她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吗?”   “毕竟人家都陪我选修周末晚上的课了。”江远不在意道。   倾瑶知道她的小姐姐面冷心善,而且对这个麻烦的闺蜜尤其宽容,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没多久缪远舟和曲珊珊先后回来,曲珊珊看着林可空着的位置撇撇嘴:“你们说她还要多久回来?”   倾瑶看看时间,接道:“快了吧。”   缪远舟在浴室催着曲珊珊:“你别管她了,管自己先洗漱吧,一会儿该熄灯了。”   不多时林可也回来了。三个少女同时洗漱,小小的浴室里顿时如战场一般。   熄灯后林可蹑手蹑脚地就着走廊透进来的灯光洗了澡,窝在被窝和男朋友打电话。   倾瑶听着她在电话这头把“你先挂吧”说了三四遍,挂了20分钟也没挂成,腹诽谈恋爱的人可真奇怪,她和江远就从来不这样,每次江远说完“晚安”后都会静静等她先挂,这是她们的默契。想到这儿她蓦然一惊,她为什么要拿她和江远作比较?   这场世纪之恋的通话终于在林可的第N次“我挂了”中落下帷幕,倾瑶松了口气,总算能安心入睡。   随着倾瑶升上高二,今年也是“全民偶像”学姐沈澜能参加运动会的最后一年,高二的迷弟迷妹们拉了大横幅,穿了cosplay的服装,要给跑800米的学姐加油。   倾瑶不用再跑什么开场跑,惯例坐在看台后排捧着书,突然听到前排爆发出犹如轰雷的齐声大喝,唬了一跳,还以为看台塌了,忙跑到前面查看情况。   身边奇装异服的人还在迭声喊着“沈澜,加油!学姐,必胜!”倾瑶趴在栏杆上,顺着人头攒动的方向看去,正对上学姐朝粉丝团挥手。   片刻之后年年第一的学姐毫无悬念摘得桂冠,人群再次齐声欢呼,直震得倾瑶心潮也跟着翻涌起来。这时有个女生兀然拔高声音尖叫:“沈澜我爱你!”周围一阵哄笑,倾瑶却是一怔。   看完热闹坐回原位,倾瑶将书摊在膝头,却迟迟没能翻到下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   擦酒精降温×   喂食√   (小姐姐:难道说故意不用腋下的体温计不算吗?   作者菌:不要给自己加设定)   真的没有好心人要买(发)火(评)柴(论)吗? 第11章 面具下的明媚   运动会散场后,倾瑶被缪远舟一路拽着走,缪远舟在她耳边不时念叨着“你有看到那个九班的段夏吗?”“有没有觉得他超可爱?”“不,不是跑道上的,是看台前排那个戴了白色帽子,过一会儿就点点脚尖的小男生。”倾瑶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她,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两人回到寝室时下午四点多,见天色尚早,缪远舟收拾了几本书,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经过倾瑶身边时正要同她道别,却讶异地见她趴在桌角睡着了,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眼角似有点点泪痕。   缪远舟犹豫片刻伸出手,想要推醒倾瑶,谁料她恰好醒过来,猛地坐起身,后脑勺便撞上了她的手,一时间按头的按头,捂手的捂手,两人都是一声惊呼。   倾瑶使劲揉了揉后脑勺,转过身问:“妙妙,你还好吗?”   缪远舟哀叹:“你起来前能不能吱一声啊?”随后指着她的眼角,“你是不是做什么不好的梦了?”   倾瑶顺着她所指的方位往自己脸上摸去,指尖点点湿润,她这是哭了?她为什么会哭?   倾瑶努力地回想,也想不出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噩梦,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运动会上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在全校师生面前对着沈澜大喊“我爱你”的女生,她很羡慕,羡慕她的热情和阳光,羡慕她不怕说出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话。   “喂,瑶瑶,”缪远舟在倾瑶眼前挥了挥手,“你发什么呆啊?”   倾瑶回过神,朝她笑了笑说:“噢,没事,我只是在想我到底做的什么梦,只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对了,你去图书馆吗?帮我占个位置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缪远舟知道她这个小室友不想说的事,别人怎么问也不会说,便点点头出了门。   门关上后,寝室里陷入一片静谧。倾瑶仍然坐在位置上,油然生出想要打电话给江远的冲动,又生生遏制住了。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   小时候她曾和江远说过“阿远我好喜欢你”,那时江远回答她“我也喜欢你,我们瑶瑶最可爱了”。想来就算现在再说一遍,得到的答案也会与幼时所差无几,倾瑶甚至想象得到江远回答她时那清浅的笑和带着宠溺的语气。   江远对她一直都很温柔,但那也只是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吧。   别傻了,倾瑶对自己说,她不会喜欢你,还是安心当好朋友吧,至少那样还可以和她相处得长久一些。   倾瑶一坐就是许久,起身的时候脚都有些麻了,趔趄着给缪远舟发了个短信:“妙妙,我直接去教室了,抱歉抱歉。”   图书馆二楼一角,木质的长书桌上发出“嗞嗞嗞——”的震动声。缪远舟惊得一把抓过手机,看到屏幕上倾瑶的短信,顿时哭笑不得,她这个小室友就是太有礼貌了,反而让她经历了图书馆尴尬。   晚自修课间,坐在教室后排的学霸袁景过来找倾瑶说话,没说几句就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是不是不开心?”   倾瑶微微发怔,她的失落有这么明显吗?   袁景见她不回答,自顾自又说道:“你平时都是笑嘻嘻的,还爱说几句笑话,今天突然面无表情,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噢,可能是有点睡眠不足吧。”倾瑶顺口说道。   袁景点头,又去找别的同学聊天,很快传来她豪爽的大笑声。   倾瑶环顾教室,黑板上列着今日作业,后排有人把收音机偷藏在桌筒里,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嘿嘿直乐。   视线再往后些,林可和她的男朋友站在教室最后面合看一本书,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令人想到一对交颈的天鹅,气氛旖旎。这幅习以为常的景象今天看着格外的打眼,倾瑶收回目光,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放在桌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小诗人,今天怎么没有念诗给姐姐听?”   江远知道倾瑶晚自修课间有20分钟休息,大概注意到她今天话格外的少,所以主动相询。意识到这一点的倾瑶勾起了嘴角,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真奇怪,分明惆怅也都是为了这个人,等她来了,心又自然生出雀跃,一忧一喜,皆不由己。   倾瑶歪着脑袋回道:“今天小店打烊早,没有‘诗’了,有‘柑’,客官要不要?”   江远回复得很快:“俏皮,我要你的肝做什么,你是唐僧吗?就算是,本比丘国国王也是非心不取。没有诗,来首词吧,再不济歌也行。”   “歌?是要我发歌词吗?”对方暧昧的说法让倾瑶有点晃神。   “就是歌,有声有调的歌,我想听你唱。”   江远的话撩动着她心里的闸门,倾瑶看了看时间,课间还剩10分钟,又望望窗外的月,月下柳岸,还有岸边的石拱桥。忽然她拿起手机往楼下跑去。跑到桥边的石阶,倾瑶席地坐了,一边调节呼吸一边拨出了电话。   “大唐圣僧,你是来给我唱歌的吗?”江远的声音溶在夜色里,如醇酒,远远近近在她耳畔化开。   “我唱我很喜欢的《大明宫词》里的歌给你听。”倾瑶说完,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便轻唱起来。   “长安月下   一壶清酒一束桃花   心如烛光   渴望在幻想中点亮   一想起你   我已经开始   开始 疯狂   长相守它是啊   面具下的明媚   明媚后隐蔽的诗啊   无缘感悟   你像迎送花香的风啊   无辜而自由   我像闻到蜜香的蜂啊   爱上你”   只是看到月色很美,倾瑶便想起了这首歌,那时还没反应出后面的歌词。于是逐渐发现把自己栽到坑里的她越唱越低,到了最后一句,声音便轻得几乎听不见了。倾瑶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秋夜里清风徐来,都无法稍降她脸上的温度。   远处有蛙声,还有秋蝉若有若无的蝉鸣,衬得此处更加安静。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你……”   “我……”   惴惴不安的倾瑶示意江远先说。   “你前面的话有歧义,你很喜欢的《大明宫词》里的歌,所以很喜欢的到底是剧还是歌?”   江远没有注意到歌里的情意,这让倾瑶松了口气,娓娓道来:“两个都有啦。电视剧里年轻时期的太平公主我很喜欢。她刚见到薛绍,揭下他面具的时候流了眼泪,眼泪直直垂下来,那个画面我记到现在。我还记得薛绍笑起来和你一样,都有很深的酒窝……”她屏息期待着江远的反应。   江远静静听她说完,问道:“小惆怅,你喜欢的故事都这么悲伤吗?”   “啊?没有啊,我也记得太平公主用面粉做了假手指,当着宫人还是谁的面把它掰下去吃掉的画面啊。”倾瑶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不觉得这悲伤啊,明明是和喜欢的人见面……”   江远打断了她:“我不是说这个,对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上自修了?”   “我……”倾瑶不想停止这场谈话,她开始思考着逃课的可能,只是想到晚上是班主任值班,她只好作罢了,依依不舍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江远说完,等着电话被挂断。   本是约定俗成的默契,今天却因为倾瑶的不舍而僵持起来。江远甚至听到她举着手机跑动时忽远忽近的喘息声,谁都没有去按“挂断”键。   直到教室门口,倾瑶才匆匆说了句:“我挂啦。”再不舍都还是要切断联系,她突然有几分体会到林可和男朋友挂电话能挂20分钟的心情。   班主任看到她把手机收到校服口袋的动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快到位置上坐下。   期末考之后,寒假伴着堆积如山的试卷来了。倾瑶每天咬着笔杆,一心盼望春节的到来。走访亲友那几天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抛开学习了,她也好轻松几天。   年三十的晚上,倾瑶和几个堂兄在爷爷的带领下到老家后山上的庙里给家人烧香。虽然她没有信仰,可当她迈入庙里那一刻,很容易便被那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   她照着爷爷和堂兄们的动作依样画葫芦,在炉中插了三炷香,双手合十拜了拜,心里默默许愿:一愿世界和平,二愿家人平安喜乐,三愿……   山下是万家灯火,连绵不绝,她以庙为背景拍了一张自拍,发给江远。   “猜猜我许的什么愿望?”   江远回她:“猜不出来,就不猜了,愿望不说才灵,尤其是第三个。”   即便没有这个说法,第三个愿望也是不能说的。   三愿……江远一生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概是年下的独白了。   但其实年上的心意也能看得到吧,特别是比丘国国主那段:我要你的心,卿可愿予? 第12章 新春快乐,小姐姐   倾瑶的老家气温比市区低上许多。春寒料峭,夜凉如水,她在三楼的小木床上躺了半天才稍微暖和了些,索性望着天花板守岁。   阳台上还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连同房间里错落的烛光,烘托出几分年代感来。   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二堂哥倾瑜半坐着,还在手机上看小说,小堂哥倾琢早就睡着了,正轻轻打着鼾。   十二点一过,倾瑶收到了新年第一条短信。   “小傻瓜,新春快乐。”是江远发过来的。   “你还没睡呀?”倾瑶不免有些意外。江远的生活很规律,很少像这样超过十一点还没睡,不过想到现在是春节,她又释然。   “嗯,守岁呀,过了年我就18周岁了,多有纪念意义呀。成人了,感觉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哈哈,前面那条我瞎说的,时间过得真快呀,一眨眼认识你都这么多年了……”   “你小时候真调皮,有一年放焰火非要直直朝着头顶放,怎么劝你都不听,火星落下来把你头发都烧焦了一撮,玲妈妈唬你说烧过的头发就再也不会长了,你急得哭了一晚上,记得吗?”江远一口气发了三条短信,和她平日里冷淡自持的表现大相径庭。   倾瑶笑着回她:“我记得的,其实我只是放着放着就忘了……幸亏你在旁边扶着烟花棒,我还记得那次我把你的外套烧了个洞,你都没有告诉大人。还有,18周岁要过了生日才算啦,离你成年还有五个月呢。”   江远没理她,自顾自地说着:“我晚上没吃饺子,也没看春晚,爸妈去大伯家了,爷爷奶奶也在那边,他们都把我给忘了。成年了就可以喝酒了,我买了一份甜点,偷了他们的红酒来喝,甜点里好像有酒心,现在我有点晕……”   原来江远喝多酒会变话唠,倾瑶觉得她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而且江远语无伦次根本不管别人说什么的样子好可爱啊,害得她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倾瑶平缓了下心跳,才接着打字:“哪有春节丢孩子的啊?江叔叔是不是太搞笑了点。”   “对了,我爸比你爸大啊,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叔叔?”   “我老家这边的习惯,管比较亲近的人叫叔叔,我叫顺口了。”倾瑶看着“亲近的人”偷偷开心,“那你呢,又为什么管我妈叫‘玲妈妈’?”   零点发短信的人太多,她还在发送中便先收到了江远的短信。   “我那天不想走的,但就算我说可以照顾好自己,家里人也不会放心留下我。我知道告诉了你,你一定会难过……那会儿我家房子还没卖,你也还没搬,现在卖掉了,你也搬走了……”江远揉着额头不忍再说。   倾瑶想起那个周日的早晨,她和江远一起坐在操场上,阳光很好,风很轻微,江远问她以后会不会打电话,她说周末会打。然后江远露出了一个她看不懂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那该是江远对人生诸多无奈的妥协与自嘲。   “玲妈妈?我以前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让我这么叫她,还老喜欢管我叫媳妇。后来我才知道,咱们两家在孩子出生前想订娃娃亲,结果生了个我,又跟了个你,嘻。”   “娃娃亲?”听说这么劲爆的消息,倾瑶惊讶之余,心跳得更加剧烈,如果,它能够成真,那该有多好……只有今晚,只有此刻,她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只想沉浸在这甜蜜的幻想里。   江远将心里话换了轻缓的说法:“是啊,好像是我妈怀着我的时候,倾叔叔跟我爸妈提的,你看,所以说要抓胎教,我对你这么放纵,都是倾叔叔的锅。”她看了看剩下的半瓶红酒,摇头,看来还是喝得不够,只是真的不能再多喝了。酒入愁肠化作相思,到时只怕会吓到对方,那便适得其反了。   “那为什么你是媳妇呀?”倾瑶只想趁机多听江远说几句让她心悦的话,好让她缓解连日来的思念。   “唔,不知道诶,可能玲妈妈比较想把我领回家?毕竟我这么美,又会做家务,又会看孩子。”江远发完这一条,握着手机睡着了。   “自恋狂,你才是孩子!”倾瑶说完,见江远没再回复,不由扼腕叹息,她还是太不成熟了,这么好的听小姐姐酒后吐真言的机会,就让她给断送了。   她翻到最上方,从第一条新春快乐开始回看,边看边躲在被窝里偷着乐,看到最后一条又连连叹气,深恨自己手快。随后她反应过来还没同对方道过祝贺,连忙回了一条:“差点忘了,新春快乐,小姐姐。”   欢乐的时光就如同烟花一样短暂,倾瑶觉得不过才吃几顿年夜饭的功夫,春节那几天就“咻”的一下结束了。她不得不收了心,认命地抱起剩下几扎试卷。   听江远说,她和同学去寒假社会实践,设计了一套问卷,每天站在大马路上发给来往的行人,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   江远没有告诉她,这样她就可以更快地拥有自立的能力,为她所希望的将来做好准备。也没有告诉她,忙碌才是缓解思念的最佳良药。   高二下学期,倾瑶陡然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开学不久,高一主办校文化节,倾瑶班上大半的人没有兴趣参与,这些人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倾瑶觉得动静相宜也没什么不好,便由着缪远舟拖她去看学弟学妹们的各种创意。   教学楼之间有一块巨大的广场,校文化节的主要场地就设在那里。靠近图书馆大门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台子,台下放着七八排凳子,上面坐着不少围观群众,台上两个笑靥如花的小学妹正在串主持台词。   “是吗?原来这是测试默契的游戏啊,有没有志愿者主动上台呢?答对5题就可以积累一个星星,星星越多可以兑换的文化节奖励就越丰厚噢。”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踊跃报名。倾瑶认出其中一个是运动会那天大声跟沈澜表白的女生,听说是他们这届的,叫做古静。   想到沈澜,倾瑶恶趣味地想,默契比赛诶,该不会古静的搭档就是沈澜吧?   等到沈澜真的从她身边经过走上台时,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是她不明白,还是这世界变化快,还是她自娱自乐想太多?   倾瑶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人都很淡定,没有谁像她一样这么关注这对表白cp。   “好了,现在你们手里都有纸和笔,也贴上了A和B作区分,队友之间背靠背坐好,比赛开始后不许说话,我们会念出事先准备的题目,当然这些题目用过一次是不会再用的。为了增加趣味性,答案要一一亮给观众看,比赛结束后由我们的工作人员统一收走。哪一组对上最多,还有星星翻倍的特别奖励噢。”   规则介绍完毕,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了,倾瑶目不转睛地看着表白cp,好奇她们会有怎样的表现。   第一题问的是“A最喜欢吃什么?”沈澜身上贴着A,两人答的都是“绿豆冰”。   第二题“你们第一次见面时B穿的衣服(有一件相同即可)?”两人再次完美一致,“剑心的红色上衣白色裤子,脸上还画了十字”。   第三题“B的口头禅(限最近)?”这次两人有了分歧,沈澜答的是“哎呦我的天”,古静答的是“笨蛋”。   十道题答完,表白cp以答对九道题的成绩遥遥领先,这下连主持人也微微惊讶。因为这个游戏是面向情侣的,从题目的设计上也多少看得出来。学校既然能把“禁止异性同学脱离公众视线相处”写进校规,学生们反而更喜欢挑战权威。   比赛结束后,倾瑶跟缪远舟说了声“我回寝室拿个东西”就走出了观众席,她也说不清自己想干什么,环顾四周发现了远处的表白cp,便匆匆地跟了上去。   沈澜摸着古静的头顶,边走边跟她说着什么,两人走进食堂,古静去打饭,沈澜去窗口排队。古静打好汤,守着四个碗乖巧地坐在位置上等她。   等倾瑶回过神,她已经坐到了古静对面。古静有点吃惊,挑了挑眉,却没开口。   倾瑶主动说道:“你好,我叫倾瑶。”这个开场白可真傻透了,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她吗,“我不是来占座的,只是有点好奇你们……”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冒昧探问他人隐私的行为多么荒诞,不由停了下来。   古静站起身,靠到她耳边小声地说:“同学,你猜得没错,我和学姐是情侣,而且不受校规约束噢~”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天的腹黑(删掉)直白份额:   酒后吐真言50%√   (小姐姐:哎呦我的天喝着喝着就睡着了,情话还没说完,可忒心累了)   那么……今天会有小可爱给我评论吗? 第13章 五一的惊喜   沈澜放下餐盘绕到古静身旁坐了,直直看着对面的倾瑶,周身散发出若有似无的凛冽气息。古静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朝她摇了摇头。   倾瑶却读懂了沈学姐的意思,忽地站起身,差点撞翻了身后的凳子,她连忙将它扶稳,飞也似地逃离。   这会儿正好是食堂高峰,倾瑶一边说着“请借过”,一边跌跌撞撞往外闯去。   古静的坦白令她心神俱震,她原以为对方在运动会上的表白仅仅是表达欣赏,不料今日忽然获知那便是真相。难道古静从没考虑过周围的人会用怎样的眼光审视她吗?   好不容易脱出人群,倾瑶失魂落魄地走向宿舍楼。   楼下摆着几张长椅,也不知是学校偏爱落叶植物,还是校园里风太大,长椅上一年四季都铺着落叶。   倾瑶拂开那几片叶子,慢慢坐下,肩带滑落下来,书包也耷拉在一边,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等着谁能将她领回去。   初春时节,昼短夜长,此时的余晖已无多少热度,也不再刺眼,倾瑶望着远处的红日,升入高中以来头一次想家。   低温将她呼出的气息凝成一团团白雾,长椅本来冰冷,坐久了倒也生出几丝依偎的暖意。倾瑶紧了紧围巾,搓搓手,把手放进衣兜,意外摸到了一个小玩意儿。她掏出来就着路灯察看,原来是一颗彩纸叠成的星星。   “学妹说可以用你换奖励,那你都能换些什么呢?”倾瑶看着手里的星星自言自语,“估计不是便利贴就是糖果,要不就是小玩具。”   她明天不去参加文化节了,这颗星星自然也没了作用,抬了手刚要丢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收回来,呵着冻僵的手指费劲拆开了星星。   令她意外的是星星里面写着字,而且还是两种字迹。潦草些的字写着“亲爱的学长/学姐,祝学业顺利。”更清秀些的字写着“去爱吧,就如同不会受伤一样。”   在这个寒夜里,她被这不期而遇的惊喜感动了。天边升起了星子,一颗两颗,都不比她手中的这颗那么明亮,因为里面道出了她的梦想。倾瑶将它放回口袋,攥得很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晚自修的课间,江远的短信如期而至,问倾瑶:“文化节好玩吗,都有什么环节?”   倾瑶由衷地笑了,因为江远对她的关心在意。   她跑下楼,仍坐在石拱桥旁的台阶上给她打电话:“我玩了快问快答,答对了五题,换了一颗折纸星星。”   江远称奇:“折纸星星,还就一颗,那算什么奖励?你只参加了一个游戏吗?”   倾瑶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埋怨:“对啊,你不在,好多游戏我都没得玩。”   江远更疑惑了:“嗯?什么游戏非要我陪你,你的朋友们不陪你玩吗?”   “测默契的游戏,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全民偶像’学姐吗?”倾瑶隐去两人姓名,将运动会和文化节上的事告诉江远,但她没有提食堂发生的后续。一半是因为尴尬,还有一半是因为她终究没有古静那么勇敢,她甚至连这样的旁敲侧击都怯于说出口。   江远静静听完,说道:“你想玩,用电话也可以呀,不过你是不是太关注那个学姐了?”   倾瑶要的并不是隔着电话一起玩什么游戏,她想要的是江远能够在她身边,好让她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笑容,一伸手就能碰触到对方。她情不自禁在风里呢喃:“阿远……我好想你。”   江远闭了闭眼,上一次倾瑶对她说完想念就挂断了电话,没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害得她被激起一腔心事无处诉说,这次她便静静等着。   等了一会儿,见电话没被挂断,她才说道:“我也想你。”   耳边传来的回应温柔得不像话,倾瑶只觉得心弦被人捏在指间来回拨动,不住地微颤,那颤动一直绵延到喉咙,令她失却了语声。她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没有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呼吸。一阵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随后又归于平静。   打破宁静的是倾瑶的一声轻嚏,江远紧张地问:“你在哪里?”   倾瑶望着柳树漫不经心道:“我们教室楼下的柳岸边啊,这里没有人来,很安静。”   江远催她:“你是不是又坐在地上了?快些上去吧,外面这么冷。”   倾瑶不大情愿:“再等一会儿嘛,马上就上课了,大不了我起来走走,好不好?”深怕对方不同意,最后都用上了央求的语气。   江远想到她生病时的模样就心疼不已,却又架不住她的恳求,只得说道:“那,下次不许这样了。”   愿望被满足的倾瑶脆生生应道:“好,我保证。”不过彼此都知道这样的保证没什么作用。   这一番你来我往,时间却也悄然过去了。上课铃声响起,倾瑶满脸的失望,她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说。   熬过期中考试,广大学子喜迎劳动节。   倾瑶在家埋头做题,不防窗外花都开了,香气馥郁,惹人怜爱。她正在花香中走着神,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门铃声。   “谁啊?”倾瑶趿拉着拖鞋边喊边走到门口。猫眼里没有人影,她打开门,发现地上躺着一封信。莫非现在邮差都送信上门了?她嘀咕着收起信,心不在焉地带上门。   信封上一片空白,倾瑶拆开信封,里面也没有落款,不过一看那熟悉的笔迹她就知道是江远写来的。   “展信佳。清明时节回乡扫墓,知道你没有回去,感慨你正尝着我尝过的辛苦的同时,有些遗憾没能为你祝生。因为知道你忙碌,所以那一次没有事先问你,只觉得能不期而遇也很美好,可惜预想破灭。所以五一不想再寄希望于偶遇,若读到这里,我便在你家门外。”   倾瑶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击中心扉,光着脚丫跑到门口,拉开门,未及言语便撞入一个期待已久的怀抱中去。   江远将她抱得很紧,仿佛要和她化作一人。倾瑶将脸埋在她颈窝中,闻到比方才的花儿还要清馨的芳香,不由醉了。熏然中她想,江远又长高了许多。   “小傻瓜,不请我进去吗?”抱了好一会儿,江远先反应过来,倒去笑她。   倾瑶连忙放开手,脸腾地红了,跑到沙发上正襟危坐,半晌呐呐不作声。相思甚笃,一朝得见,她竟有些羞于抬头去看眼前的人。   身旁的位置轻轻一陷,江远坐到旁边端详着她,见她这副模样,直想将她再拥入怀,只是还没付诸行动,倾瑶猛一下站起来,说着“我去倒水”便跑进了厨房。   江远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含笑,说不清笑里是喜还是涩更多。   她的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羞得要命,以前被她逗一逗就能跑,现在她还没逗就已经跑了。   过了一会儿,倾瑶从厨房一步三顿地挪过来,把水递给她,又坐到一边不说话,不过终于肯抬头看她。   江远接过水放到一边,走到门口拿了双拖鞋给她,说道:“一会儿不看着你就胡来。”   倾瑶想辩解是急于开门才没有穿鞋,光是想想就又害起羞来,朝着江远只是笑。从见到她来,倾瑶嘴角的弧度便再没落下。   江远尚有几分淡定,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倾瑶皱皱眉,随即又舒展开:“不会,我有计划,空出一天也没关系。”   倾瑶忆起她第一次去A市找江远的那个暑假,江远也特意请了假陪她,这算不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只是朱熹说这首诗写的是男女之间的赠答。哼,程朱理学真讨厌。   愤愤地在心里声讨着古人,她反倒不再害羞了,笑意也慢慢变淡。   江远一直凝视着她,又怎会看不到她的神情变化,又问道:“是不是时间安排不过来?没关系的,我就在一旁,你不用特意招呼我。”   倾瑶急忙反驳:“不,不是的,我是想到我不会做饭……”   江远一怔,跟着浅浅笑开,点了点她的脸颊:“那也没关系啊,我们俩有一个人会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天的腹黑份额:人在门口还要偷偷递信√   最后一句好像太油腻崩人设了?   (小姐姐:……爱情使人智商下降,嘴巴抹蜜,不懂的人请去谈恋爱(-_-+)) 第14章 我来做蛋糕给你吃   听到她这么说,倾瑶流露出向往的神色,随即又黯然:“你会做饭没错,可是你都不在啊……”   江远想摸摸倾瑶的头,伸出手才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是孩子,最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担心情意表露得太明显,倾瑶接着说:“我是说,你经常做一些小点心带给欢欢吃,我很羡慕她,”她顿了顿,“我也想吃。”   江远笑道:“给欢欢吃的都还在试验阶段,等你来了,我把最拿手的点心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倾瑶咬唇。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和余尽欢交换,这样她就能够留在江远身旁。   “不过你怎么突然来了?”直到此刻倾瑶仍然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她身旁,满眼含笑凝望着她。   江远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你在清明节前和我说过的梦吗?”   “梦?”倾瑶努力回忆着,一点点勾勒出了梦里的场景。   那是个很简单的梦,倾瑶的同学过生日,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她,余下众人嬉笑打闹,倾瑶捧着那块蛋糕坐到安静的角落,叉起一口,还没来得及吃便醒了。   第二天她顺口把这个梦告诉江远,说完就抛在了脑后,没想到江远还会记得。   “那个梦怎么了?”   江远踌躇了片刻,才决定说实话:“我猜你大概是想吃蛋糕了,所以过来做给你吃。”尽管这听起来很傻。   倾瑶忽然又不想和余尽欢交换了。   家里缺乏必要的食材,倾瑶打给一个喜欢烘焙的同学,问明C市新开了家可以自己做蛋糕的店,而且听同学说那里环境和材料都还不错,便兴冲冲地拉着江远直奔而去。   两人坐在公交最前排,与驾驶座邻近的侧边。   一路上倾瑶几乎无法安静,她隔一会儿便直起身,盯着对面贴的站点指示牌。   江远好笑地看着她,左手尾指悄悄扣在她搁在身侧的右手上,两相交缠。   到了十字路口,前方突然横穿出一辆闯红灯的私家车,公交车猛的一个急刹。   江远怕压到倾瑶的手,忙收回左手,整个人却向着左侧倒去。   倾瑶只觉身上一沉,弹指一挥间,身体便先于意识挡在了江远和金属隔板之间。   下车后倾瑶撞在隔板上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江远用力帮她揉着,铁了心无视她的惨叫声:“不揉开了会乌青的,还有,你是傻瓜吗?”   倾瑶嘟囔道:“还不是你,天天左一个‘小傻瓜’,右一个‘小傻瓜’地叫我。”   江远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她的额角,看她咧着嘴傻笑,又没了脾气。   那家店果然布置得很清爽,店员也没有喋喋不休,简单地作了几句推介,送上二人选择的套餐后就带上门离开,留给客人安谧的空间。   “你要不要一起来?”江远边戴手套边问。   倾瑶闻言眼睛一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又将小脸皱成一朵花:“还是不了吧,感觉我来帮忙会引发一场史诗级的灾难。”   江远劝她:“没事啦,都来了,不尝试一下不是很可惜么?”   倾瑶犹豫了一下,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松松地挽了袖子,也戴上手套。   果不其然,第一个蛋就被倾瑶打得支离破碎,江远接过这活计,手下翻飞,很快将蛋清蛋黄分好,把碗和打蛋器一齐递给倾瑶,握着她的手一边搅拌一边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见她应是领会了才放手忙碌起别的来。   “蛋清打好了,接下去做什么?”倾瑶转过身,冷不防鼻尖被江远点上了面粉,一瞬间瞪大双眼,呆萌的表情煞是可爱。   江远大笑,灵巧地跳到一旁躲避她的反击,一时间粉尘飞扬,你追我赶,直闹到倾瑶把江远按在椅子上,在她脸颊上各点了七八个白点才作罢。   倾瑶捏着奶油瓶子兴致勃勃地东一朵花,西一棵树,最后胡画一气,在小清新蛋糕上堆起了奶油山,还是五颜六色的。   江远瞧见她毫无美感的画作,想着反正不影响口感,便摇摇头随她去了,只是恶趣味地在她完工后加了一句:“不许浪费,自己堆的奶油跪着也要吃完。”   话音一落,倾瑶还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我喂你吃,”好不容易想出一招祸水东引,倾瑶忍住笑意铲下一小块奶油,喂到江远嘴边,“啊——”   色令智昏,美色误人,不怎么爱吃甜食的江远配合地张嘴,不小心唇上沾到了一些,便下意识伸出舌头去舔,然而那点奶油距离唇边有一点远,她尝试了几次仍是无果。   “别动。”倾瑶像是受到迷惑一般,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固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她的唇角,时间在这样的触碰下陡地变得难耐起来。   仿佛有一世纪那么悠长,又仿佛只有片刻,倾瑶终于微微勾起指尖,蹭去那一点看起来格外诱人的奶油,纳入自己口中。   甫一入口,她像是被什么烫到了,捂住嘴匆匆别过了脸。太迟了,她想,江远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异样。   见倾瑶一直不肯转回去,江远暗暗叹了口气。   日益增长的喜欢,令她时常面对内心的拷问与挣扎,是由着对方亲近,还是保持这样的距离。   毕竟前路漫漫,一旦迈出一步,便无法停歇,更不能回头。她不忍心亲手将小姑娘拉上这条道路。   良久江远问道:“蛋糕还吃吗?”   “嗯。”倾瑶转过来,脸上的红色犹未完全褪去,粉扑扑的,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   规规矩矩地各吃各的,倾瑶有些食不知味,不由深觉可惜,毕竟这蛋糕是江远特意为她做的。   但她也不悔,因为刚才尝到的那一点甜,足以胜过世间所有蜜糖,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肌肤相贴时的温热。   “吃进鼻孔去了。”江远突然说。   “啊?”倾瑶信以为真,摸了摸鼻子,并无异状,“你哄我呢?”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不及时制止你,你就真的喂鼻子了。”   “没、没什么。”倾瑶矢口否认,若是叫江远知道她刚刚在回想指尖的触感……   不,不能叫她知道,倾瑶顺口找了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一会儿要不要去看电影?”   “嗯?好呀,你想看什么?”江远果然不再追究。   “唔,去电影院看看再说吧,反正就在旁边。”   在电影院门口,倾瑶正和江远看着电影场次,突然有人猛地搭了下她的肩,她转过来看时,原来是林可,身旁站着她的男友。   “瑶瑶,你姐姐?”林可大大咧咧地朝江远挥手。   “嗯,我小时候的邻居,好朋友,”倾瑶介绍道,“江远。”   “和你长得有点像,我还以为是亲姐姐……邻居啊,那很好呀,我小时候都没人一起玩。”林可随意交谈了几句,跟着买好爆米花的男友上楼了。   等她拐过去看不见了,倾瑶贴过来和江远咬耳朵:“这个就是我和你说的挂电话要挂20分钟的人了,我们寝室另外两个人也谈恋爱,但都没有她黏糊……”说到这儿倾瑶的目光微微一凝,像是被什么惊住,转过头咳嗽起来。   C市可实在是太小了,随便看个电影都能碰到古静和沈澜,不过,古静为什么要用那种了然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江远轻抚着她的背问道。   “碰到表白cp了……”倾瑶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个诨号她还没和江远提过,正待解释,却听江远接道:“你是说那个全民偶像学姐和运动会上朝她大喊‘我爱你’的女生?”   “嗯。”回了一个字倾瑶便羞得再也说不出话。尽管江远只是在转述事实,她却因为那三个字从对方口中说出而动摇了心神。   你完了。倾瑶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握住手示范打蛋清√   (小姐姐:小心我举报你用人鬼情未了的梗)   另外作者菌反正也不会做蛋糕就看着教程跳过了所有可能引起争议的步骤,直接快进到了吃蛋糕。。 第15章 “你会觉得她们奇怪吗”   “我们看《蜘蛛侠3》吧?”江远轻轻叩着售票处的电脑屏幕问倾瑶,“就是打斗场面可能会比较多,这种大片你喜欢吗?”   “噢,好啊,”倾瑶回过神来,胡乱应着,“你决定就好,我都好久没看电影了。”   得到肯定答复,江远安排得头头是道:“前面的场次都爆满了,就晚上七点四十的这场怎么样?我们可以先在附近逛逛,等吃过晚饭再慢慢散步过来,时间刚刚好。”   倾瑶仍是回道:“好啊。”   江远笑话她:“你呀,有什么事是不好的吗?”   “都好。”倾瑶在心里补充,和你在一起,都好。   电影院在C市最大的商业中心。春光灿烂,两人沿街拐出去,心情也变得舒展。   见倾瑶路上光顾着说话,江远只好时不时将偏离人行道的她拉回身边。   走到一个拐角处,身后忽而喇叭声长响,江远松开紧紧相牵的手,一辆电动车载着几个大纸箱从两人中间驶过。   江远再看身侧时,刚刚还在的人不见了。她心里蓦地一慌,忙找出手机打给她。   黄金周的街上不止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此起彼伏外放着“大促销”的扩音器,一些商家甚至在门口摆起了立体音响。   良久,电话接通了,江远隔着人群大喊:“你在哪里?”   “我就在电动车开过的地方附近,有个阿姨被电动车刮倒了,她还带着小孩。”   “你就在那里不要走开。”江远问清楚位置,转身往回走去,拨开一层又一层遮挡,目光寻到了她,一颗心也终于落下。   倾瑶手下不停帮阿姨捡着散落一地的塑料袋子。阿姨检查完孩子周身,连声朝倾瑶说着谢谢。倾瑶将手中的袋子都放到她车篮里,拍拍手笑着说了句什么。   她一回头,一眼看到了江远,小跑过来:“阿远,已经没事了,我们走吧。”这懵懂不知的模样,让江远心下更加复杂。   江远想起她们在电玩城走散的那次,当时倾瑶还没有手机,只能守在海盗船旁等着她,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紧张。   她蓦然醒觉,原来倾瑶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江远上前,拥住失而复得的人:“以后在人多的地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好不好?”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她的语气格外轻柔。   “好。”骤然被人抱紧,倾瑶微微一惊,随即又放松下来。   长大后江远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呵她痒,可是此刻仿佛有一根小羽毛飘进她心里。江远这个再温柔不过的拥抱,令她神思迷乱,心痒难挠,只有放柔了四肢,尽量向对方相依偎去。   街上仍是喧闹,来往行人都没有注意这对静静相拥的人儿。   直到跟着江远走进一家日式料理店,倾瑶仍是晕晕乎乎的,差点就被大堂的台阶绊倒,幸亏江远一把将她拉住。   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江远寻到座位安顿下来,包办了点菜,又替两人倒好茶,这才坐回到她身边。   倾瑶轻轻晃着手里的茶杯,低着头说道:“阿远,以后谁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吧。”   江远笑笑,按捺住想揉她脑袋的手,将已经上桌的菜推到她面前。   不一会儿店门口传来熟悉的说话声“笨蛋,咱们就在这儿吃吧,我走不动了。”   倾瑶循声抬起头,不由再次感慨C市实在是太小了。来人正是古静和沈澜。   古静没有看到她们,拉着沈澜径直走到她们斜对面的一桌坐下。   觉察到倾瑶看着某处心不在焉,江远问道:“你在看什么?”   迟迟未听到回答,江远挨到倾瑶肩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两人中坐在外侧的沈澜。   江远轻声问道:“那个全民偶像学姐,你也很喜欢她是么?”   倾瑶猛地惊醒:“啊?什么啊,我是在看表白cp啦,就觉得好巧,一天之内都碰到两次了。”   意识到江远就在她耳边同她说话,倾瑶的耳廓泛起了红色。   江远不依不饶:“可是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你学姐一个人。”   温热的气息如数喷洒在倾瑶耳边,带起微微的颤栗。她不敢回头,僵直着脖子回道:“才不是我的学姐,我不会对名花有主的人有什么想法啦。”   话说出口她后知后觉地捂住嘴,耳边嗡声作响,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说漏嘴了。   “你是说……”江远若有所思地坐回去,抱臂看着她,“表白cp是真的在交往?”   “嗯……”倾瑶点点头,头比之前埋得更低了。   倾瑶的表现让江远心中发凉,她犹豫着问道:“你是觉得她们很奇怪吗?”   她的小姑娘,会在雨后的清晨偷亲她的小姑娘,难道是抗拒这样的感情的吗?   江远心里不可抑制地难过。   倾瑶猛地转过头:“不是的……这是别人的隐私,我本来不打算说的,结果一不小心……”   “好啦,”江远凝重的神情不自觉一松,“你既不是故意的,我也不认识她们。”   倾瑶迟疑了片刻,反问道:“那你呢,你会觉得奇怪吗?”   说完倾瑶紧紧盯着江远,眼里带着不确定和紧张,仿佛只要听到一个“会”字,她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一样。   江远一时竟有些恍惚,那双凝望着她的眼里,似乎能看到和她一样的情愫。待她仔细看时,那情愫又如镜花水月,轻轻一拂便消失不见。   她在心里长长地一叹,答道:“不会的,不过是喜欢的人恰好和自己性别相同而已。”   得到江远的回答,倾瑶先是开心,跟着又变得落寞。   即使她不排斥,她真的能告诉她,她喜欢她吗?   两人各怀心事,一场电影看得有些沉闷。   倾瑶想继续问江远“你有喜欢的人吗”,又害怕听到答案,唯有努力沉浸在剧情中。   只是剧情令人忍不住吐槽,蜘蛛侠黑化之后变得轻佻又粗暴,他的女友更是莫名其妙,反倒是蜘蛛侠和他的同性好友更加有爱。   从电影院出来,倾瑶气愤地说:“蜘蛛侠的女朋友被剧场开除,为什么不找男朋友,而要去找他朋友倾诉?”   “也许是预料到和她男友说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吧。前半场蜘蛛侠不是很自我么,沉醉在自己是超级英雄的感觉里,没法体谅他女朋友的心情,次数多了任谁都会失望吧。”江远理智地分析。   倾瑶想了想又变成生蜘蛛侠的气:“如果我是蜘蛛侠,我才不会在女朋友来找我的时候跑出去,也不会她一说分手就相信。”   这时的倾瑶又显露出几分孩子气来,江远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小傻瓜,等你恋爱了再说吧。”   见江远把她当小孩,倾瑶撅起嘴,心里暗暗决定,不管江远信与不信,她以后一定不会像蜘蛛侠这样对自己的女朋友。   夜有些深了,两人错过了末班公交车,江远拉着倾瑶到路口拦车。   时节未到立夏,夜晚的风还有些凉,见倾瑶缩起脖子,江远揽着她的肩轻轻摩挲:“这样暖和一点吗?下次记得多穿一些。”   暖黄色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远处交叠。   倾瑶亮晶晶的眸子望着她,不说话,满心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她们能一直在一起。   无论她多么抗拒,她们还是坐在了出租车的后座,江远报出倾瑶家的地址,摇上两边的车窗,搓搓她的手:“还冷吗?马上就到家了。”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倾瑶觉得,她要因为嫉妒而变得丑陋了。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江远拍拍她的手,“我一般习惯和人保持距离。而且,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小妹妹啊,怎么会和其他人一样呢?”   倾瑶既甜蜜又苦涩地想,所以,我应该安心当你的小妹妹,这样就能永远是你的独一无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   看爱情电影x(呵呵,叫你选打来打去的超级英雄片)   表白x(呵呵,叫你在“独一无二”后面加上“小妹妹”)   (小姐姐:你不怕呵呵掉大牙吗?) 第16章 比蝴蝶还要轻的吻   到了倾家,江远和长辈打着招呼:“玲妈妈,倾叔叔。”   倾宇朝她笑着点点头:“小远来了,最近学习忙吗?”   江远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还好,大学里都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所以想放松随时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再说我刚大一,还没开始忙呢。”   听着他们一本正经的问答,麻玲玲摇摇头:“老倾,你这寒暄的话题八百年都是那一句,可拉倒吧。小远,谈恋爱了吗?找男朋友可要先让我和你妈妈帮你掌掌眼。”   “玲妈妈……哪有把媳妇往外推的啊?”江远微低了头故作羞涩,心中却是嘀咕,还说倾叔叔呢,您找的这话题可也不怎么样。   倾宇想起当年自己想和江家订娃娃亲的糗事,不自然地笑笑,清咳一声去了书房。   倾瑶打着岔:“妈,你眼里只有阿远,我怕是充话费送的了。”   麻玲玲白她一眼:“不是,你是垃圾桶上捡回来的。”   “行吧,我这个小垃圾要去清理回收我自个儿了,你忙你的去。阿远快过来,”倾瑶找出新牙刷和新毛巾递给她,“喏,我再去厨房拿个杯子给你?”   江远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就用你的吧。”   倾瑶愣道:“噢……好。”   江远先去洗澡了,倾瑶朝脸上泼了几捧凉水,抬起脸看着镜中的自己。   水珠沿着镜中人的颊边滑下来,顺着下巴滴落。水珠覆着的面上,似喜似嗔,嫣若桃花。   江远用那么自然的语气说要和她共用一个杯子,害她那一瞬间绮念翩翩,心跳耳热。   “我洗好了,你快去吧。”江远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再吐出。   “噢,好。”倾瑶收回发直的目光不敢再多看,逃也似地冲向浴室,心慌得厉害。   几分钟后她在浴室大喊:“妈,我毛巾忘拿了!”   听到敲门声,倾瑶将门拉开一条缝:“妈……阿远,怎么是你?”   “玲妈妈在阳台没听见。”看到她窘迫的样子,江远笑得很促狭,“递个毛巾而已,又看不见,你害什么羞?”   “我……”倾瑶“啪”地拉上门,“我不和你说了!”   江远抚抚鼻子,庆幸是拉门而不是平开门,要不这一下摔过来她的鼻子够呛。   洗完澡,倾瑶端着刚热好的牛奶回到房间,江远已经斜靠在床的里侧,手里捧着一本盗墓小说。倾瑶将其中一杯牛奶递到江远手里,坐到她旁边一起看。   江远阅读速度比倾瑶略快一些,每次她先看完了,总要等倾瑶点点头“嗯”声示意才翻到下一页。有时候倾瑶先看完了,抢着翻页,她也不恼,正好空出手抿一口热牛奶。   倾瑶看完一章,问道:“阿远,你说这个机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啊,”江远从床头柜找了几张纸,折着矩形,“像这样,等主角他们过来的时候,整个空间下沉,位置就切换了,明白了吗?”   倾瑶接过她手中折纸,学她的样子来回比划着,仍是迷惑不解。   江远捉着她右手,边解释边带着她演示,倾瑶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如此。”   疑惑一旦解开,手腕上的触感就变得强烈起来,倾瑶脱出手来去端杯子,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她只好扶着空杯子虚喝了一口。   江远暗笑,没有拆穿她的小把戏:“还看吗?”   “不看了,漱个口睡觉了。”倾瑶嗡声说道。   等她漱完口,看到江远又同刚才一样,就着她剩下的水漱口,倾瑶怔愣当场。   翻了几次身,倾瑶忍不住问她:“你不怕交叉感染吗?”   “你有蛀牙?”   倾瑶摇头。   “那你有牙龈炎?”   倾瑶摇头。   “我也没有。”江远朝她龇起一口小白牙,齐齐整整,虎牙尖尖的,小酒窝也露了出来,煞是可爱。   糟糕,小姐姐这是要犯规啊,倾瑶按着就要跳出来的心口,整个人一点点缩进被窝犹嫌不够,最后将脸也埋了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一瞬不瞬望着江远。   月光洒在她脸上,她眼中如同揉进了星辰,水光潋滟,随着江远的凑近,水波缓缓漾开,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江远伸手抚上她的眉,指尖从她眉尾缓缓扫过,覆手盖住她的双眼,将她蒙脸的被子稍稍扯下去一些,让她得以畅通地呼吸。   掌心的眼睫轻轻颤动,挠得江远掌心发痒,心里的念想纠缠着,蝶茧的厚壁渐渐生出细缝,幼蝶奋力一挣,终于在茧上破开一个小口子,稍稍冒出了头。   倾瑶只觉得唇边的轻触比蝶羽还要轻,还要柔,仿佛一碰就会飞走,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须臾,误落唇间的蝶儿采了蜜糖振翅离开,江远的手也终于从她眼上放开。   重新视物的倾瑶大喘了几口气,心弦还未放松又绷了起来,江远将她揽在了怀中。   入睡前倾瑶晕乎乎地想,阿远身上好香啊,是用了新的沐浴液吗,妈妈果然对她很好……   清晨伴着鸟鸣醒来,倾瑶刚想伸个懒腰,猛地意识到自己躺在江远怀里,手还搭着江远的腰,随着她这一动作,指尖滑腻柔软的触感令她吓了一大跳。   倾瑶捏了捏自己的腰,没有相同的感觉。   “你醒啦?”江远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倾瑶一惊:“啊,你醒着?”   江远托着腮看她:“嗯,你摸我腰的时候我就醒了。”   倾瑶呜咽一声捂着脸跑出了房间。   餐桌上格外安静,麻玲玲问倾瑶:“你和小远吵架了?你抢被子了还是把人踢下床了?”   倾瑶顾不得再害羞,抗议道:“妈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我谢谢您!”   “玲妈妈你冤枉她了,阿瑶睡觉很老实,连个身都没翻。”江远朝倾瑶灿然一笑。   “是、是啊,”想起自己是在江远怀里醒来,倾瑶羞红了脸,“我肯定没乱动。”说完为了安慰自己,她又强调了一遍,“肯定没。”   麻玲玲见江远都出面作证,勉为其难相信了,起身收拾碗碟。   “玲妈妈我帮你。”江远自觉收走剩下的餐具,跟着进了厨房。   倾瑶夹着手里的半个包子控诉:“喂,我的盘子。”   江远和麻玲玲讨论着最近的电视剧,哪个主角演得好,哪个主角尴尬得突破天际,盥洗池里水声哗哗,两人齐齐无视身后的大喊。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倾瑶才觉得不对:“阿远,你不回去?”   “你赶我走?”江远捂心口。麻玲玲也挑眉看过来。   浮夸的演技却让倾瑶阵脚大乱,连声说道:“不是,上次我去找你,不是你要学习我就走了嘛,我以为这次也一样呢。”   “是啊,你走之前还哭了,早上还偷溜不想让我送你,所以为了不让你失望,我决定呆满五一再回去。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找地方玩就行。”   倾瑶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才会得到喜欢的人这样温柔的对待。一时间食物也加倍可口起来。   之后的每个夜晚,江远都和她一起看书,一起喝牛奶,倾瑶在她怀中入睡,又在她怀中迎来晨光,只是谁都没提到那个轻如蝶羽的亲吻。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倾瑶草草吃过晚饭,寸步不离地跟着江远。   江远拉着她去楼下放风,想劝她不要难过,却知道这种话只会越说情绪越汹涌。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紧紧牵着的手生出薄汗。   “我要回学校了,”风吹过,倾瑶打了个哆嗦,“今天还要上晚自修,我讨厌晚自修。”   “去吧,”江远这样说着,却不舍得放开手,反手拥住她,“让我抱一下,今天晚上不能和你一起,就当是提前的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了一下真的有蝶吻,说法也比较多,一是两个人靠得很近,眨眼时眼睫毛互相碰触;二是轻吻眼睛;三是脸颊碰触。共同点是都很轻柔。 第17章 “走吧,跟我回家”   倾宇把车停在公寓门口,打电话让女儿赶紧下来。   电话是麻玲玲接的:“你找瑶瑶?她们俩好像去楼下散步了,你直接打女儿手机吧。”   这时两人恰好回转,江远在一旁唤他:“倾叔叔,我们回来了。”   倾瑶跟在江远身后。虽然每晚雷打不动一杯牛奶,她还是比江远矮了小半个头,此时拉着江远的衣摆亦步亦趋,身形便完全被挡住了。   倾宇扬了扬眉:“瑶瑶呢?”   江远转过头看时,倾瑶才从她身后走出来,坐到副驾驶座上,抱着书包,仰头望着江远。   公寓一楼的声控灯离这儿有点远,灯熄灭后没再亮起,江远站在道旁的大树下,月影斑驳,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小远要是明早没课,晚上就别走了,我和你阿姨也说了,明早送你,”倾宇“砰”地带上车门,边系安全带边说,“你一个女孩子,夜路不太安全。”   “没事的,倾叔叔,我还是先回学校了,”江远说着俯下身子,接过倾瑶的书包放到她脚边,替她扣上安全带,“我查过了,咱们不顺路,一会儿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先走吧。”然后轻轻关上车门。   倘若不是即将分离,倾瑶一定会为她这番亲密又熨帖的举动心跳不已。   倾宇闻言点点头,将车慢慢倒出去,车灯打在江远身上,将她笼进一片白芒。   江远下意识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又站住了,朝着倾瑶挥手。灯光里,她好像在微笑,又像是全无声色。   车头缓缓调转了方向,朝小区外面驶去。   倾宇搭着方向盘,随手打开音乐调频:“瑶瑶,你这么喜欢你小远姐姐,到时候大学考到那边去?”   “嗯。”倾瑶点点头,抱臂望向窗外。   麻玲玲给江远开了门,从厨房端出来一盘毛豆,打开电视招呼江远:“来来来一起看,我留着没看就等你呢。”   江远抱歉地笑:“玲妈妈,我是来道别的,晚上就回学校去了。”   麻玲玲有些意外:“怎么,明早有课?”见江远点头,她失望了片刻,又热心张罗起来,“好吧,那用不用给你准备什么吃的或者用的?”   “不用麻烦了。”   江远拎起行李,最后回望了一眼倾瑶的卧室,那本未看完的盗墓小说被随意摆在床头柜上,除此之外这小小的空间再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江远收回目光,“咔哒”,关上了灯。   晚自修课间,倾瑶收到江远的短信。“我还有两站就到站了,车上信号不太好,可能聊着聊着就失踪了,你一会儿别急。”   离愁似乎淡了些,倾瑶噙着笑问:“那还有多久能到?”   江远的回复姗姗来迟:“你放学时我肯定到了,轰隆轰隆的声音太催眠了,我有点困……”   “要不你睡一会儿?你把到站时间告诉我,我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这个时间睡饱了,晚上就走困了,你还是安心上自修吧。”   江远握着手机靠在窗边,信号太弱,短信发得极为艰难,只是一想到倾瑶攥着她的手说“讨厌晚自修”,她就忍不住想要安抚对方。   上完一周的课,倾瑶仍错觉只要一回家就能看到江远笑着看她。   “回来啦?快坐下吃饭吧。”麻玲玲开了门,扭头朝书房喊,“老倾,赶紧的。”   倾瑶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江远确实是回A市了。   回房放下书包,她抬头瞥见那本盗墓小说,手指抚过江远夹进去的书签,顿了顿,把书收进抽屉最底层,应声而出。   餐桌上麻玲玲问:“你们学校是不是这个暑假还上课啊?”   倾瑶点点头道:“上完头一个月,剩下的时间让我们在家自习。”   麻玲玲给她打气:“也就高三这一年了,再熬一熬。”   “嗯。”倾瑶埋头吃饭。   暑假上课的通知一出来,她便去查日历了,看到江远生日那天是周末才松了口气。   这之后离期末考便只剩一个多月,一旦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飞快。等到街上随处可见大长腿的时候,暑假开始了。   倾瑶托着腮坐在教室,黑板上老师正在画第三条辅助线。   教室里搁着几筐冰块,都化了一半,脸盆大的冰块浮在水面上,散出一丝丝凉气。头顶的风扇“呼啦”作响,吹得人心浮气躁。   “好了,下课。”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拿起教鞭走出教室。   林可敲敲倾瑶的桌角:“周末你去图书馆不,帮我占个好位置呗?”   “我回家,”倾瑶把卷子往书包里一塞,“你问一下妙妙,说不定她去。不说了,我爸在楼下等我,我要赶动车,先走了啊。”说完她拎着包一路小跑,楼道上的众人纷纷让到一边。   “用得着这么赶吗?”麻玲玲从后座递给她一个鸡蛋,“明天再过去你小远姐姐还能跑了不成?”   倾瑶咽下一口说:“明天生日,今晚十二点就到了啊。”   一路上倾宇把车开得似飞机,惊得麻玲玲连连喊他慢点儿,倾瑶攥着安全带,一心想着见到江远之后的情景。   到了动车站,麻玲玲嘱咐:“路上小心啊。”   “知道啦,快回去吧啊。”倾瑶摆摆手一溜小跑,终于在最后几分钟坐上动车,她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肚子有点儿疼。   倾瑶看了几眼没有信号的手机,定了个闹钟,在车声轰隆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正好快到站了,窗外一片漆黑,倾瑶瞥了眼手机,惊喜地发现有信号了,忙给江远打电话。   “阿远,我马上到南站了,信号不好,你听得见吗?”   “你说什么?我在ktv,这里很吵,你等一下。”电话里传来关门声,随即歌声和音响声也轻了许多,江远接着说:“这里好一些,你说吧。”   “我……”倾瑶突然语塞,她又忘了事先打招呼,只凭着一腔热血行事,可她凭什么以为,江远一定会在那里等她呢。   “你刚刚说,”江远顿了顿,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来找我了?”   “嗯,”倾瑶直起的脊梁又弯了下去,“是我没有先和你说好,你继续玩吧,我去小姨家……”   “别,”江远急急打断她,“里面都是我同学,我和他们说一声就好了,你去我家。”   倾瑶不确定道:“那……”   “去我家。”江远没挂电话,隐约听见她对众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妹妹来我家了,我得先回去了,你们玩得尽兴。”   等那边的背景音再度变低,她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我现在在去车站的路上,你在那里等我。”   短短几分钟内大起大落,到此刻倾瑶的心方尘埃落定。   到站了,车厢里亮起了指示灯,她搂着包,跟着人群往外走。   候车厅冷气很足,她搓着手臂不时踱上几圈,目光一直望着入口处,心跳从她醒来就再没平缓过。   等她踱到第十圈的时候,有人搭了搭她的肩膀,她转过身,一眼看到了江远。   江远挽着头发,露出修长的颈项,微微低了头,半阖了眼看她,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走吧,跟我回家。”   倾瑶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她手心,跟着她往外走去。   四周的声音倏然消失,此间唯有彼此,身体其余的感觉也消退了,剩下的只有指间交缠的吸引。   “阿远……”倾瑶手脚发软。   “嗯?”江远侧过脸,斜睨着她。   “你真好看。”   坐进出租车,她们交握的手松开了。   江远坐在司机后面同他说话,倾瑶则紧挨着另一边,中间再坐一个人都没问题。   倾瑶将手叠在膝上,身子也挺得笔直,心跳“扑通”、“扑通”清晰可闻。   江远报完地址,车里再度安静下来,那心跳声便蛰伏起来,不敢宣扬。   倾瑶用眼角余光偷偷看向江远,不防被她捉了个正着。   见她这副模样,江远有些着急:“坐那么远干什么?为什么不看我?”   许是因为黑夜,她的声音很轻,犹如滚珠落地后滑行将止的尾音,偏又丝丝入扣,仿佛就在耳畔回响。   “啊?”被点名的倾瑶飞快瞥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呐声道,“我不知道。”   江远追问:“不知道?还是不好和我说?”   倾瑶瞥了一眼司机,抿了嘴不再开口。   都市灯火忽明忽暗,透过车窗映照进来,令人生出几分如堕幻中之感。   倾瑶虽不再偷看身边的人,却很笃定江远仍在凝视着她,因为那目光缠绕处如有实质,血流都跟着加速,她甚至能听见耳边的脉搏突突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盘起长发撩年下√   年下今日腹黑份额:生日=小姐姐喝酒50%   (小姐姐:怂妹妹不能更多) 第18章 你在思念谁   到达小区门口,听到江远说“可以下车了”,倾瑶推开车门站到一边,竟一时有些站立不稳。   江远付完账发现她的异样,连忙牵住她,问道:“怎么了?”   这声温柔的轻询响起,倾瑶愈发四肢绵软,脑中也渐渐空白,身形微微一晃,额头抵在江远颈窝,双手搭着她的腰,声如蚊蚋:“我……”   江远侧耳倾听,余下几个字微不可闻。   江远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好啦,先上去吧,你上了一天课又赶过来,洗个澡早点休息。”   “嗯。”倾瑶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指尖勾着她指尖,望着她的背影庆幸又失落,那句“我喜欢你”她没有听见。   到家后倾瑶先去洗澡,等她从浴室出来,江远递给她一杯热牛奶,用手从她头顶到自己鼻尖比划了一下:“每天喝牛奶,嗯?”说罢轻笑着走开。   倾瑶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的温度流转到四肢百骸,些许缓解了腹中疼痛。   洗澡时她才发现生理期到了,所以赶动车会肚子疼,从出租车上下来会四肢发软,都是因为生理期吧?   “想什么呢?”江远擦着头发走出来,稍显凌乱的长发披散着,有几绺弯在锁骨上,不时滴着小水珠。倾瑶闻声一瞥,便不敢再看。   经过两年寝室生活,生理期已不那么难于出口,但对着江远,她还是有些害羞:“大姨妈……”   江远问:“需不需要暖水袋?”   怕热的倾瑶连连摇头:“不用啦,喝过热牛奶就好些了,天气这么热,敷了暖水袋澡就白洗了。”   “那行,我去吹头发,如果不舒服记得和我说啊。”   倾瑶点点头,在客厅里随意打量起来。   江山夫妇显然又抛下女儿去跑生意了,刚进门她就注意到地上只摆着江远的鞋子,现在又添了她的。   江远的手包随意丢在沙发上,旁边还摊着几件衣裙,想来是江远聚会之前匆匆换下的。   倾瑶想起动车上的那个电话。   电话里一个男中音先是深情款款地唱歌,等江远要走时又问她:“江远,你还有妹妹?”   什么人会问她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他来过江远家,又从没见过所谓的“妹妹”,才会用上惊讶的语气?江远特意打扮会是为了他吗?   江远吹完头发将沙发上的衣服略作收拾,坐到倾瑶身边:“要不要吃水果?你不能吃凉的,我就把水果稍微加热一下,也很好吃的,你可以试试。”   “啊?”倾瑶收回思绪,闷声道,“不用了,我不太想吃。”   “是肚子还疼吗?”见她这样,江远搓热手心,贴在她腹间轻揉,“这样会好些吗?”   “嗯。”倾瑶觉得腹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难道是多巴胺的作用?想到多巴胺,她又想到生物老师鼓励学长学姐们战胜高考的名言“如果考前失眠,不要着急,相信肾上腺素的威力”,随即吃吃笑着说给江远听。   江远挑了挑眉,少了倾瑶心理活动中的多巴胺这个环节,她完全想不出肾上腺素和肚子疼不疼有什么关联。   “好了,”腹痛减轻后,绵软虚弱的感觉又涌上来,倾瑶微微着慌地按上江远的手,“不用揉了,我不疼了。”   江远依言收回手,正想说话,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倾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瞥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陈易如”,一时辨不出男女,江远也从没和她提过这个名字,但她有种诡异的直觉,这应该就是ktv里那个男中音。   江远看了她一眼,接起电话:“会长,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到时候你说一声,能参加的活动我一定参加……”   倾瑶缩进沙发,捞起一只靠枕抱在怀里,脸压在枕边,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娇小可怜。   江远没说几句挂了电话,指尖梳着她的长发,问她:“是不是累啦?累了就快去睡吧。”   倾瑶抬起头:“阿远,你们今天去唱歌,会长也在吧?”   江远贴在她颊边的手指一顿:“嗯,学生会活动,当然是他起头啦。”   “他歌唱得不错呀。”其实她只听见匆匆一耳朵,江远就退出包厢了,不过她还隐约听到别人喊他“情歌王子”。   江远眯起眼道:“我唱得也不错呀。”   听到这话倾瑶睁大了眼,她的意思是她和陈易如配合默契,正好登对吗?   她喃喃道:“你都没唱给我听过。”   “我……”江远有些语塞,她当然可以给个“我们太熟了,我会不好意思”的理由,但事实是她担心歌声会泄露她的情意。   见撒娇都骗不到歌听,倾瑶有些失望,转而又问道:“那你在ktv都唱了什么歌?”   江远摇摇头:“我不习惯,我一般配合他们玩会儿游戏,意思意思喝点酒,能躲则躲,没人闹我我就坐一边听别人唱。”   倾瑶还记得春节时喝了酒反差萌的小姐姐,她的心思活泛起来,提议道:“阿远,我们也来喝酒吧?庆祝你十八岁生日。”   江远疑惑地看她:“你不是大姨妈来了么?”   “嗯……少喝一点没关系啦。”   江远想了想:“好吧,那我去楼下买果酒,你就不要去了。”   倾瑶抱着靠枕看着她出门。   江远转身道:“我不带钥匙了,回来给我开门呀。”   “好。”这仿佛一起生活的对话,让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点甜蜜。   等江远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倾瑶揉着眼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想起零点还要祝生,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两人将靠枕垫在地上坐了,打开两罐碰了碰罐子,倾瑶大喝了一口,顿时呛得咳嗽起来。   江远抚着她的背,见没什么作用,又一手一边拉着她的耳朵。倾瑶从小就容易呛到,江远不记得是见倾奶奶还是谁这样做过,倒是很有效果。   “味道好奇怪啊。”等咳嗽止住了,倾瑶啧啧嘴看着手中的蓝莓味。   江远把青苹果味递过去道:“那你尝尝这个,还蛮好喝的。”说着顺手接过了她那罐。   倾瑶捧着罐子小口地抿,没尝出青苹果味,倒是尝出了柑橘味,大概是江远的唇膏,正待细细分辨,江远抢过去道:“好了,你喝太多会不舒服,这些也给我。”说着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上依然白皙,辨不出半分酒意。   倾瑶瞠目结舌,正遗憾自己战力不足,却见江远猛一下站起,摇摇晃晃走向卫生间,过了片刻,又拐着“S”型回来。倾瑶恍然想起她在ktv也喝了一些,想来只是面上不显而已。   江远一屁股坐到地上,叼起一根手指饼干,含糊说着:“阿瑶,我们去睡吧,好晚了,明天你是不是要早起学习?”   “你高二是吧?”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高二的暑假你突然就跑过来了,来就来吧,还坐错车了,我在小区门口等了你一个多小时,还好我晒不黑,你看不出来吧,嘿嘿。”   倾瑶还没来得及心疼,又听她自顾自说道:“咦,你不是要听我唱歌嘛,我唱给你听啊,”她顿了顿,捧着自己的脸笑着说,“有点不好意思,我唱了啊,唱了……我唱什么呀?”   倾瑶一呆,天了,这个萌萌的小姐姐是谁呀?她试探着点歌道:“《虫儿飞》?”   江远支楞着眼看她:“虫儿飞?怎么唱来的,你倒是提醒一下啊?”   倾瑶赶紧给起了个调:“天上的星星——”   “噢!天上的星星风吹……”   倾瑶抚了抚额:“是流泪啦。”   江远露出了小酒窝:“我知道啦,我逗你呢……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唱着唱着还扬起了手,自己给自己指挥。   平时带点磁性的嗓音,在唱歌时竟然变成了小奶音,倾瑶正后悔没能录下来,只听她喃喃自语:“还有句‘你在思念谁’呢,怎么没了……”   倾瑶直觉这是个好机会,连忙调出录音提示道:“那是第一段,黑黑的天空低垂——”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不知道是不是倾瑶的错觉,唱这一段时,江远的醉态都不见了,歌声里都是情意。嗓音也压低了些,更加撩人心弦。   “思念谁……佛曰,不可说。”江远亮亮的眼睛看着倾瑶,没一会儿又绷不住笑了,“真该睡了,我喝晕了,扶我起来。”说着她朝倾瑶伸出手。   倾瑶看了一眼手机,23:59,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凑过去尝了一口小姐姐唇上的柑橘口味,贴在她耳边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回忆16岁时我在哪里玩泥巴,这章对年下的描写会不会太过火以致缺乏合理性……(但是就算不合理也不想改啊)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借醉卖傻√   年下今日腹黑份额:低声表白√灌醉年上?   (但是人家小姐姐真的没听见啊)   (小姐姐:仿佛错过了一个亿?) 第19章 《偷偷爱着你》   晨光熹微,鸟鸣啁啾。   倾瑶从睡梦中惊醒,紧张地抓过手机瞧了瞧,发现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上课,顿时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江远还在一旁熟睡。白日里飞扬的眉此时收敛下来,长长的睫毛跟着呼吸轻颤,在她俯视下挺直的鼻梁显得十分娇俏,腮帮子微微鼓起,还嘟着嘴,像极了睡着的布丁狗小公仔。   这个小姐姐,整个人都是吃可爱长大的了。   倾瑶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好久,起身时脑袋还有点犯晕,扶着脑门咕哝“明明只喝了小半罐果酒啊”。   再看一眼床上安睡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昨晚那个胡闹了大半夜的家伙。   昨晚喝多了的江远不止对着她高歌一曲,还叼着手指饼干非要喂她吃,可等她羞羞答答凑过去了,江远又一口咬掉了饼干,拉着她说什么要去外面赏月,闹得她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哄得江远收拾停当乖乖躺下,下一秒她又半坐起来,看着倾瑶只是笑,闹到后来倾瑶都不知道她们是几点才睡着的。   倾瑶只惋惜自己酒量太差,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看到这样生动的小姐姐了。   江远被饿醒时已经十点多,身边的位置早没了温度,她掀了被子赤着脚跑到外面,看到门口倾瑶的鞋子还在,紧抿的嘴唇才放松下来。   倾瑶用笔帽戳着桌上的早餐袋子招呼她:“快刷牙吃早饭了,我买了好多。咦,阿远,你也有不穿拖鞋的时候呀。”   江远将伸在前面的脚缩回去,在另一边脚踝上蹭了蹭,跑回房间,穿上一只拖鞋,又从床底下找出第二只。   床底下还有一个用彩纸和丝带包装起来的小盒子,江远顺手勾出来,盒子看起来很新,但她却没什么印象。   “这是你的吗?”江远拿着盒子去问倾瑶。   “笨诶,亏我特意藏到床下,还和你的拖鞋放在一起,是你的生日礼物啦。”倾瑶拉开丝带打成的蝴蝶结,又拆开包装,将小礼盒托在手心递给她。   江远很意外,她还以为昨晚那个浅浅的亲吻已是全部,所以没往这上头想,当然,那份礼物她也很喜欢。   “快打开看看吧。”倾瑶催她。   盒子里躺着一条镶着碎钻的手链。倾瑶微红着脸把手链搭在她腕上,环过一圈,仔细扣好,按着她手腕端详不已,末了点点头说:“挺合适的。你的手白,这个颜色很衬你。”   江远笑她:“哪有人自己夸自己送的礼物的?”   收到第二份礼物的江远心情很好,一边咬着包子,一边不住地欣赏着自己的手腕,还轻声哼着歌,虽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却能听出来正是她昨晚唱过的《虫儿飞》。   倾瑶正在勾选答案的笔一顿,转起笔漫不经心问她:“阿远,你还记得你昨天喝多了之后都做了什么吗?”   江远收起笑意,望着上空回忆道:“我喝了酒,然后吃了零食,然后就睡着了,没了吧?”   倾瑶提着的心刚放到一半,又听她自言自语道:“好像还唱了歌,嗯,你好像还亲……”   倾瑶打断了她:“你吃饱了吗?”   江远明亮的眸子暗了暗,答道:“嗯,还剩这么多,怎么办?”她指指桌上的红薯和玉米,“要不我把它们炖了吧,再加点小米什么的。”   说干就干,江远跑进厨房忙碌起来。很快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食物的香气也飘散出来,在房间里四溢。   倾瑶做完卷子的最后一题,匆匆对了遍答案,丢下笔也跟进厨房。   江远围着粉色条纹的围裙,切了几段葱洒在红烧鱼上,正准备起锅,回头看见倾瑶来了,连声赶人:“天这么热,去客厅吹会儿空调,我马上好了。”   说话间她把汤汁勾芡好浇在鱼上,扬手扇了扇,闻着鱼的香味满意地点点头。   倾瑶抢着把菜端到餐桌上,先尝了一口红烧鱼,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转头朝江远竖了个大拇指。   江远刚吃过早饭没多久,还不怎么饿,纤长的手指捏了筷子,点点红烧鱼:“这个配红酒倒是挺不错的。”   倾瑶现在对“酒”这个字特别敏感,闻声立马接道:“那我可以尝尝吗?”   江远从架子上取下一瓶红酒,倒了一杯递给倾瑶:“先说好,你只能尝一下,要不肚子又该疼了。”   像这样会间接接吻的事江远似乎越来越不忌讳了,倾瑶红着脸接过高脚酒杯,双手捧杯抿了一小口,随即皱起小脸把酒杯还给江远:“不好喝,好涩又好辣,还是果酒好喝。”   江远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在哪个电视节目上看到过,说把舌头卷起来可以避免尝到涩味,像这样,”她将舌头竖着卷起来,又喝了一口,咕哝着:“嗯……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倾瑶学着她的样子,费了老大劲也只能将舌头弯出一个浅浅的窝,不无遗憾地感叹:“看来是天生的了,我还想试试是不是真能去涩味呢。”   “对了,我还能这样。”江远说完把舌头整个扭转过来,露出下面的血管,唬得倾瑶遮住了眼不敢再看。   “好啦没事啦,”江远把她捂在眼睛上的手拉下来,“快吃吧,我去端粥。”   倾瑶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等江远回来,小心翼翼地问她:“舌头翻过来不会痛吗?会不会断掉啊……”   江远笑得夸张:“怎么会呢,如果有危险,身体自然会阻止我做这个动作,噢对了,我的耳朵也可以动噢。”说着她动了动右耳,活像森林里觅食的小动物听到响动时的反应。   倾瑶拿手机当镜子照着,也想学她动动耳朵,只是轮番指挥它们半天也没得到一丝回应,便又好奇地凑过去瞧江远的耳后,想研究她是怎么做到的。   江远配合地又做了几次示范,灵活自如,耳尖一动一动的实在太可爱了,倾瑶忍不住伸出手去,食指轻搭在她耳尖,从上面一路摩挲下来,到耳后时还在那儿蹭了蹭,随着她的动作,刚刚还在动弹的耳朵瞬间老实下来,泛起淡淡粉色。   沉迷科学无法自拔的倾瑶顿时不满:“阿远,怎么不动了?”   江远清咳了一声,说道:“你手指按着呢,怎么动呀。”   倾瑶恍然大悟,忙移开了手指,眼神还专注地望着她。   江远捏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说:“挺费劲的,让我歇会儿。”   江远说得诚恳,倾瑶就信以为真,终于收回了好奇的目光。   “下午你打算做什么?”倾瑶端着碗筷跟在江远身后问。   “我?难得清闲,看会儿日剧吧,你这个准高三生,是不是要乖乖学习?”江远坏心眼地说着,打开水笼头,将碗堆到锅里,套上手套。   倾瑶老大不乐意,但又没法否认,在水声中沉默了许久,又问道:“那你打算看什么日剧?”   江远已经手脚麻利地归置好盘子,擦着锅上的水说道:“是7月刚刚出的,《花君》。”   倾瑶问:“花君?是花变成人的故事吗?”   “不是噢,它还有个名字,”最后抹了一遍盥洗池上的水渍,江远脱下手套,转身看着倾瑶,“叫做《偷偷爱上你》。”   倾瑶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腰抵在灶台边,退无可退。   江远身高的优势此时完全显现出来,她只是跨前了半步,就将倾瑶完全笼罩在身下。   额前传来的温热吐息让倾瑶觉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也叫《偷偷爱着你》,”江远垂眸,仔细看着她的表情,不放过每个微妙的变化,“你更喜欢哪一个呢?”   倾瑶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她只能微仰着头重复对方上一句话:“爱着你……”   江远忍着想要亲下去的冲动,叹息了一声,退开了一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身前由江远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减弱,倾瑶逐渐找回了一点意识,羞得低下了头。   江远低低笑着:“不逗你了,这个日剧是讲一个女孩子女扮男装混进男子高校,追求心上人的故事,等你考完高考,要不要一起看?”   江远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轻松表情让倾瑶羞窘之余生出几分恼意,所以她靠得这么近,又一副要亲过来的样子,都只是在戏弄人吗?   倾瑶闷闷答了句“再说吧”走出了厨房。   江远站在原地无奈地笑,她的小姑娘,刚才对她的耳朵又摩又蹭,害她心慌意乱险些不能自持,自己却懵然不觉。   无心的撩拨最为致命,再来几次她可不确定自己还能否把持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年上腹黑份额:转舌头√动耳朵√说剧名√   (小姐姐:腹黑毛线,把自己栽进去了好吗!) 第20章 我是在看‘别的’啊   收拾好厨房,江远给手机插上耳麦,舒服地斜靠在沙发,打开刚下好的日剧。   被刺激到的倾瑶瞥了她一眼,悻悻摊开桌上的试卷。   上午趁着江远还没醒,倾瑶把带来的功课做了一半,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全部完成,剩下的时间她都可以自由支配。   满怀着对明天的期待,倾瑶笔走如飞,一时间客厅里只有沙沙写字的声音。   很快又完成一张试卷,倾瑶伸着懒腰,准备休息五分钟,一抬眼,正对上江远斜睨的目光,顿时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好,对着她腆然一笑。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了,倾瑶提起笔,却再没落下一个字。   那道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柔波缱绻,无声而又专注,牵动着她的心,让她脸颊发烫,更无法思考。   “阿远,你不看剧了吗?”她婉转提醒。   “《花君》才出了一集,已经放完了。”江远看着她,心不在焉。   “那,再看点别的?”倾瑶实在不好意思说“你别这样看着我”。   “嗯。”江远随口答应,隔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是在看‘别的’啊。”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倾瑶垂下头去,用试卷挡住自己发烫的脸。   等江远起身去了厨房,倾瑶一颗慌乱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对了一遍答案,果然这份试卷正确率下降了好多,她懊恼地将试卷夹到一边,轻拍着自己的脸。   “冰箱里刚拿出来的,你过一会儿再吃。”江远把西瓜放在桌上,随手抽出一张试卷,正好是错误百出的那一张,倾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不是你真实的水平吧?”江远抚着下巴。   “嗯……平时会好很多。”倾瑶声音很轻。   江远端起西瓜:“我去房间,想吃的时候自己过来拿。”转过身在倾瑶看不到的地方,她露出一丝懊丧。   只有她自己知道,日剧刚放到一半她就走神了,目光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也没能听出对方含蓄的制止,大概是她太肆无忌惮,才让倾瑶分心吧。   江远关上房门,抚着额反省。   她一离开,客厅顿时显得空旷起来,倾瑶看着她坐过的位置发了一会儿呆,收敛心神继续做题。   傍晚时分,江远打开房门,见倾瑶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的学习用品收拾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几点钟起来的啊。”江远不忍心叫醒她,便轻柔地帮她盖上被子,要离开时,手腕被握住了。   “阿远,怎么不叫醒我?”倾瑶看着夜色面露惋惜。   “困了就好好睡一觉,”江远蹲下来,抚开她额前的长发,将它挽到耳后,“等你醒了,我还在这儿。”   倾瑶怔怔地看着她,她盘起的发不知何时已经放下,长发垂落在凝脂一般的肌肤,宛如雪地上的泼墨,强烈的对比让人禁不住想要流连于那墨色边缘。   倾瑶回过神来,指尖已勾住了一丝发尾。   江远恍若未觉,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又多了些什么,她看不明白。   见她没有不耐,倾瑶大着胆子,放开那缕头发,指尖点上了她的锁骨,那里有一颗痣,在一片雪肤中显得极为惹眼:“阿远,这好像是富贵旺夫的噢。”   甫一碰触,江远心里一颤,面上却不显,捉住她作乱的手:“你都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做这种事。”   “为什么?”倾瑶对于亲密举动的理解仅限于拥抱和亲吻,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江远敛了眸子,想了一下,答她:“如果是男生,你这样做可能会让对方误会你对他有意思。”   “可你是女生啊。”   “那要是对方喜欢女生呢?”江远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   “可,你不是别人啊。”   她没有听出江远玩的文字游戏,江远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晚上就吃西瓜吧?不用另外做饭了。”倾瑶希望她能留出更多时间陪着自己,江远也正有此意。   两人端着西瓜跑到阳台,举头望明月,低头吐瓜籽,总算是一偿昨晚江远想要赏月的愿望。   晚风习习,树影幢幢,月色很美,两人并肩而立,仿佛伸出手去就能握住永远。   倾瑶望着窗外的灯火,想问江远,等她考上大学她们是否还能够像现在一样。   夜色中江远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但那眸子还是那么明亮,见倾瑶转过来,她挑了眉,露出疑问的神色。   “我……”倾瑶的话被一阵铃声打断。   “喂,思瑜姐,好啊,不打扰,那我一会儿去门口接你们。”   挂了电话,江远关好阳台上的窗,拉着倾瑶回房间:“思瑜姐和她朋友要来给我过生日,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我想她们可能会闹得比较晚。”   “好,”倾瑶点点头,“我等你出门了再去。”   “还是现在就去吧,应该还会有男生来,不是很方便。”   “好吧。”倾瑶走进浴室才反应过来,浴室在主卧,主卧和客厅还隔着一个房间,不知道江远说的“不方便”是从何说起。   打开浴室里的广播和花洒,音乐声回荡起来,外间静悄悄的,江远已经出门了。   随着热气蒸腾,镜子很快蒙上了白雾,倾瑶一笔一划地写下“阿远,我喜欢你”,等洗完澡,又心虚地泼水冲掉,镜面光洁如初。   倾瑶吹头发时楼道里的灯亮了,灯光透过气窗传进来。她听见来人有叶思瑜和另外一男一女,那个女声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远,你爸妈不是不在家吗,难道是男朋友?”叶思瑜从前就喜欢揶揄江远,喜欢看她露出淡然之外的表情。   “是倾瑶,思瑜姐你是特意带男朋友来撒狗粮吗?”江远和旁边感同身受的南溪对视了一眼,掏出钥匙打开门。   “好了好了不说你,人生苦短,及时撒粮懂不懂?万一下一秒这房子就塌了把我们全压里面儿了呢?”叶思瑜勾住李尔的脖子作势要亲,一转眼瞧见刚从卧房出来的倾瑶,赶紧撒开了手。   倾瑶害羞地转过去,看见了叶思瑜身后的南溪:“你是……漂亮姐姐?”   正换鞋的南溪闻声抬头,一见她就忆起了初次会面的情形,对着她温婉地笑:“我记得你,送我游戏币的可爱小妹妹。”   江远挑了挑眉:“南溪姐,你刚见我的时候可不记得我。”   “阿远你忘啦,”倾瑶指指自己,“那天石头剪刀布是我输了,所以是我去找……漂亮姐姐搭讪的。”   “搭讪”这个词听在江远耳里可不怎么美妙,尤其当它和“漂亮姐姐”先后出现的时候,她以严肃的语文老师的口气纠正倾瑶:“用‘搭话’更合适一些吧?”   “啪——”客厅的灯被守在开关旁边的李尔关上了。   “小远,快许愿,”叶思瑜托着一小块蛋糕,上面插着一支数字“18”的蜡烛,亮着莹莹烛火,“我特意挑了最小的,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不爱吃甜食?”   江远想要实现的愿望只有那一个,昨晚趁着倾瑶亲她时偷偷许过了,此时随口说了个愿望就吹灭了蜡烛。   灯光再度亮起,叶思瑜招呼江远吃蛋糕,忽然听见李尔说道:“你们没事吧?”   灯光熄灭时南溪踩到胡乱摆放的鞋子,踉跄几步正好撞上了倾瑶,她伸手去拦,不防也被带倒,现在她一只手垫在倾瑶身下,另一只手压在她胸前,侧卧在地上。   倾瑶也摔倒了,但由于有南溪护着,只是受了惊,这会儿缓过神来,扶了她起来,见她皱着眉,不由满心歉疚。   看见她担心的表情,南溪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扭到,不严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对不起,如果我等灯亮了再走动就不会害你摔倒了。”倾瑶看她慢慢转动着右手腕,喏喏道歉。   “真的没事。”南溪用左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江远把蛋糕推给那对小情侣,找出冷藏的饮料,贴着南溪的手腕,挡开倾瑶的手:“这太冰了,你不要碰。”   帮不上忙的倾瑶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转而替南溪端茶送水,夸张程度令人无法直视,称呼也从“漂亮姐姐”简化成了“姐姐”。   南溪哭笑不得,却没有出声阻止,反而十分受用。叶思瑜和李尔甜蜜蜜地分吃蛋糕。只有江远心里泛起一点点酸,腹诽,这个小傻瓜,对漂亮姐姐就这么上心。   蛋糕吃完了,叶思瑜贴在李尔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起身告辞。   江远转向叶思瑜:“你说的‘会不会打扰’原来是这个意思?”   见她一副“我很困扰”的表情,叶思瑜拊掌大笑:“只闹到凌晨有什么意思?直接留下不是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配角南溪终于正式登场了,时隔两年和倾瑶命运的再会~   在场人员只有叶思瑜和李尔铁直了。 第21章 第一个误会   叶思瑜把江家的酒都搜罗出来,堆在桌上,拉着众人一起大摆龙门阵。   江远已经接受了她们要留宿这个现实,只是在看到南溪旁边乖巧坐好的倾瑶时皱了皱眉:“阿瑶她今天特殊情况,不能喝,”说着她有点心虚,毕竟昨晚和今天中午她都由着倾瑶喝了酒,于是又找补道,“何况她还未成年。”   叶思瑜把手一挥:“没事啊,你代她喝不就行了吗?”   江远寻找同盟的目光转向南溪,南溪自顾不暇,看着叶思瑜给她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摆着左手示弱道:“我是伤员,你们得照顾我。”   “一点都不干脆,怕了你们了,”叶思瑜拿出自带的扑克,开始洗牌,“我们玩抽鬼牌,一会儿输了的人喝半杯,南溪可以少喝点,瑶瑶要是输了小远代她喝一口,输的人选真心话大冒险,最先丢完牌的人来出题。”   这倒可以接受,江远和南溪也不忸怩,点了点头。   倾瑶面露困惑,问南溪:“姐姐,抽鬼牌怎么玩?”   “很简单的,每次开始前抽出一张鬼牌,发牌后轮流从上家抽一张,把手里能凑成对子的牌都丢掉,最后谁还剩一张谁就输了。”   “喔,原来就是堂哥带我玩的‘捉贼’啊。”倾瑶看看江远,又看看南溪,最后目光落在她右手腕上,“姐姐,你扭伤能喝酒吗,要不要我替你喝?”   “不用,”南溪瞥了叶思瑜一眼,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是骗阿鱼的。小远说得对,你还未成年,就不要喝了。”   江远看着坐在对面沙发咬耳朵的人,思考着可以和南溪换位置的理由。   叶思瑜敲敲桌角:“牌发完了,说悄悄话的拿牌啊。”   两人闻声抓起自己面前的牌,这时再提出换位置就很显眼了,江远抿了抿唇,也拿起牌。   第一局江远手里剩了张黑桃K,最先丢完牌的南溪把酒杯递给她,友好地朝她笑笑。江远将半杯酒一饮而尽,挑了真心话,示意她出题。   南溪手指轻弹着下巴看着她,沉吟了片刻说道:“有没有喜欢的人?”   江远觉得刚喝下的酒酒气正在上涌,她往下咽了咽,用余光瞥着倾瑶,吐字含糊:“有。”   叶思瑜拍案而起:“什么时候!我们家小白菜啊!一把屎一把尿地给你施肥把你拉扯到这么大……”   倾瑶没有听清江远的回答,也听不懂叶思瑜的外星语,戳了戳南溪的胳膊迷茫地望着她。   “没事,我想很快你就知道了。”南溪拍拍她的手。   第二局是叶思瑜输,她本着卖狗粮买一送一还包邮的态度选了真心话,倾瑶想了想,问她:“思瑜姐你男朋友有多高?”   没能包邮到江浙沪的叶思瑜很不满意,报完李尔的身高报体重,若不是南溪拦着她还要接着报腰围她一只手圈不圈得过来啊、站在他身边是不是刚好能靠到肩膀啊等等。   第三局又是江远输,半杯酒下肚,南溪问:“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江远模糊了概念:“高中。”她们从小在父亲任职的高中长大,住的也是校园里的教师宿舍。   叶思瑜追问:“你喜欢他什么?”   江远似笑非笑:“下一轮吧。”   所以说年轻人不要乱立flag,下一局毕叶思瑜得意洋洋地望着江远。   江远抚着额头闭了闭眼,迷离的眼神望向对面:“嗯,她对世界充满善意,有时候有点小脾气,有点莽撞,有点天真,最重要的是她对我总是以诚相待……”   倾瑶心里咯噔一声。这次叶思瑜问的和江远答的她都听得很清楚。   江远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听上去他们还很亲密。   倾瑶没有喝酒,嘴里却有些苦涩。接下去的游戏她浑浑噩噩,却都侥幸没有抽中鬼牌。   连着几局都是叶思瑜做鬼,她被大家镇压着只能选大冒险,跳完草裙舞跳钢管舞,拿了把雨伞做道具,舞姿僵硬得像是唐老鸭。众人直呼辣眼睛,最终还是妥协让她自由选择。   酒过数巡,南溪被问的题是:   “你有钟意的人吗?”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喜欢她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答:   “有。”   “两年前。”   “她很可爱啊。”   叶思瑜瞪了眼看她:“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两年前,没有特别的人出现啊?不是,就算有我肯定也认识啊?”   南溪又抿了一小口酒,讳莫如深地笑。   最后一局,倾瑶的好运终于用完,赢家江远替她喝完酒,斟酌着题目。   听到南溪在耳边提醒“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倾瑶回过神下意识喊道:“我选大冒险!”   醉意朦胧的江远被喊了个措手不及,叫叶咬金抢走了出题机会:“在场的人你选一个,对着她大喊十遍‘我喜欢你’并亲她一下。”   倾瑶立时就看向了江远,江远的眸中带着淡淡笑意,也正望着她,倾瑶差一点又要沉溺在她温柔的眼里。   可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那天为什么还要亲她呢?是了,她们玩游戏都可以把“喜欢”说出口,可以亲别人,那个吻对她来说也一定不算什么吧。   倾瑶拍了拍自己的脸,选择了刚认识的南溪。“喜欢”如果只对朋友说,那便容易得多了。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喊完十遍倾瑶飞快地在南溪脸颊蜻蜓点水地一吻,别过眼睛不愿去看江远淡然的表情。   江远看直了眼,果然应该随便扯个理由和南溪换位置的,哪怕说个“客随主便”呢,这下好了,叫人反客为主鸠占鹊巢李代桃僵了。   “呃——”打了个酒嗝,她好像真的醉了。   “哇,都学会捉漏洞了,算了你年纪小就不为难你了。”喝高了的叶思瑜倒还认得谁是谁,知道眼前是个未成年。   “行了别嚷嚷了,你再嚷嚷楼下的人该拿着扫帚冲上来了,赶紧洗澡睡觉去。”心情不大舒畅的江远收拾着瓶瓶罐罐催众人起身。   叶思瑜搂着南溪的肩往卧房里走,倾瑶担心地跟在旁边:“姐姐,要不要帮忙啊?”   南溪安抚:“没事儿,阿鱼还没完全喝醉,不算重,你还是去看看小远吧。”   跌跌撞撞的叶思瑜瞬间来了精神:“她肯定喝得比我高!第一阶段:变成话唠走路扶墙,第二阶段:俩眼发直眼角抽搐……”   南溪掐了她腰一把:“人家那是抽搐吗,那是笑意。”   “哎呀!”叶思瑜惨叫一声,气呼呼地看着南溪,“反正肯定高了!”   倾瑶没有再听下去,跑向客厅。   江远把收好的垃圾丢到门口,正转过身,怀中旋风一般投入一个温软的身躯,她踉跄了一下,搂住了怀中的人。   “阿远,你有没有不舒服?”倾瑶把她大部分的重量卸到身上。   江远摇了摇脑袋,笑得清朗:“没事啊,不过怎么有两个你,别动,”她扶着倾瑶右脸,“这里一个,”又贴住她左脸,“这儿又有一个,哇,我这算不算左拥右抱?”   倾瑶咬唇,原来叶思瑜说的是真的,这才是江远真正喝醉的状态,昨晚那只是第一阶段而已,江远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你喝醉了,先去床上,我拿蜂蜜水给你。”   倾瑶半扶半抱着她进了卧房,起身要走,江远紧紧地勾着她的脖子,呢喃着:“你为什么不选我?”   她唇边的气息倾吐在耳边,沙沙作响,带起一阵热意,倾瑶声音轻颤:“我……”   “你喜欢南溪?”她凑得这么近,再近一点点就要亲上耳廓。   倾瑶的心也开始颤栗,声音越发酥糯:“南溪姐姐很漂亮,看见的人都会喜欢啊……”   “我是问你,为什么选她不选我?”江远的语气变得急了一些,“你对她说了‘喜欢’,还亲了她。”   听到江远说“亲”,倾瑶镇定下来:“我也亲过你,不止一次。”   “你说我不是别人,我不是告诉你不要随便对别人做亲密的事吗?”   “可是你们都不在意啊,你也亲过我,然后什么都没有说,我亲了南溪姐,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倾瑶站直身,不管江远会摔在床上,但这之前她还是垫好了枕头,“我都不知道对你们来说这算不算是亲密的事。”   “我……”跌落床头的疼痛让江远恢复了一丝清明,“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倾瑶心凉:“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想太多。”   卧房没有开灯,倾瑶离开后,江远抱膝坐着,脸埋在膝间。她不会回来了,江远想。   作者有话要说:   南溪姐姐喜欢谁,你们看出来了吗 第22章 “人为什么要有期待”   主卧里“哗哗”的水声渐渐停了,隐隐传来叶思瑜豪放的说话声。   “南溪,把我睡衣递一下。”   “咦我怎么没带睡裤,算了算了不穿了。”   “南溪你洗吧我去睡了。”   醉鬼叶思瑜睡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家教良好的南溪洗澡动静很小,浴室里的广播也被她关掉了。   次卧里,江远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身子已经麻木了,眼睛也习惯了黑暗。   对于这份别样的感情,她一直是听其自然,想等合适的机会再和盘托出,抑或缄默不语,却没有考虑对方的感受。   今日方知,原来她的默许纵容和情不自禁已给对方造成了困扰。   水声再次停了,江远想起身去洗澡,只是坐得太久,她刚将手放下,便麻得动弹不得。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一双手轻捧起她的脸,捂住她的眼睛,随即房间的灯被打开,过了一会儿,她能适应明亮的光线了,眼前的手才移开。   “先把蜂蜜水喝掉。”倾瑶见她表情平静,暗松了一口气。   江远顺从地喝完,嘴里泛起微微甜意,她第一次喜欢上甜味:“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倾瑶搭着她的肩,“我只是一下子找不到你家蜂蜜放在哪里,还是南溪姐帮我找到的。”她在厨房冷静了一会儿,剩下的时间都在找蜂蜜,所以也不算是说谎。   “嗯,这个和平常的蜂蜜长的不一样,不是液态的,难怪你找不到。”江远接着她的话说道,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平静的语气让倾瑶心里发颤,催促她道:“去洗澡吧,很晚了。”   江远笑了笑:“我腿麻了。”   “让你傻兮兮地坐在这,我明明给你垫了枕头,谁让你不靠。”倾瑶埋怨着,帮她把腿伸直,使劲帮她搓着腿,好让血液能流通得更快一些。   江远贪恋地看着她为自己忙活的样子,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久没等到江远过去,南溪从主卧过来查看情况,脸上略带担忧的神色。   “姐姐,过来搭把手,阿远腿麻了。”倾瑶扶着江远。   “不用了,我好多了。”江远使劲踢了踢腿,看了南溪一眼。   “那我去睡了啊,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打我电话,我开了震动,你们思瑜姐不会醒的。”南溪眨了眨眼,江远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一人的距离。   倾瑶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酒气和江远的味道,望着天花板发呆。   本来她是有些生气的,也觉得委屈,但一想到江远可能会因为她的话不开心,她就没有办法再气下去,何况先做出亲密举动的人是她,这样责备江远并不公平。   江远洗完澡回来,看到她还在发呆,推了推她:“你还是睡那边吧?我喝了酒,这边怕是气味不好闻。”   听到前一句倾瑶还想回答“没关系”,听完后一句她立马捂着脸滚到了另一侧,直挺挺地趴着不肯再动。   “别趴着睡,对胸部不好,嗯,呼吸也不顺畅。”江远一本正经地说。   倾瑶又往回滚了半周,改成了背对着她,伸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   “靠左侧睡,压着心脏也不好。”江远仍是一本正经地说。   “你!”倾瑶转过身作势要打她。   “终于肯理我了?”江远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其实你还可以仰卧的。”   倾瑶本打算转回去的动作顿时停下了。   “小傲娇,100%的傲。”江远故作叹息。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被说中的倾瑶脸更加红了。   “请叫我行走的百科全书。”江远关掉了灯,“睡吧。”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倾瑶关上窗户,拉好窗帘,对她说了声“晚安”。   倾瑶做了个梦。她站在龙卷风前,房屋被风拔地而起。隔着龙卷风对面站着一个人,与她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彼此。那人朝着她伸出手,指尖就快要触到风体的时候,她大叫着“不要”醒了过来,眼角有些湿润。   “怎么了,做噩梦?”江远好好地躺在她身边。   “我梦见你站在龙卷风边上,伸手想去碰它。房子,家具通通都被卷走了。”倾瑶装作揉眼睛,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绿野仙踪》啊?”江远轻笑。   “吃早饭啰。”南溪敲敲房门。   “来了!”江远把衣服抱到她旁边,“你该回去了,东西整理好了吗?”   “嗯,昨天就整理好了。”倾瑶低着头拿起衣服,这次回去可能要等一年后才能再见了。   看着她低落,江远想上前抱抱她,又想起昨晚的对话,伸出的手虚握成拳,起身出门。   “瑶瑶呢?”南溪状似不经意地问。   “在整理,她今天要回学校去,暑假里还有课。”江远解释道。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叶思瑜咬着面包感叹。   南溪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倾瑶打开房门时,沙发上只围坐了南溪和叶思瑜,环顾四周,江远确实不在。   南溪主动为她释疑:“小远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走了,看样子有点急,大概是家里有什么事。”   “她走了多久了?”倾瑶以为自己会惊讶,但话到嘴边语气却意外的平淡。   “十分钟吧,她让我们和你说一声,下午就不去送你了。”南溪说。   所以这就是梦的寓意?到底什么事能急得道别都不肯亲口说?   倾瑶苍白地一笑,坐到桌边安安静静地吃早饭。南溪和叶思瑜在一旁聊得起劲,她却无心去听。   “……你觉得呢?”叶思瑜转向她。   “嗯?什么?”倾瑶有些跟不上节奏。   “我们在八卦小远喜欢的人啊,她说他天真善良还有小脾气,怎么听起来是个被宠坏的小男生啊?我担心她被渣,可是南溪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让我不要管。”叶思瑜一脸痛心疾首。   “我是说感情这种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好坏也只能她自己承担,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这样?”南溪抬头,无语问苍天。   “我……”听到“江远喜欢的人”,倾瑶的心又乱了,一时间思绪纷纷,末了只归结为一句,“阿远喜欢就好。”   叶思瑜没能寻到一起吐槽“小男生”的人,恹恹不乐片刻,下一秒又开始八卦南溪:“还有你怎么回事?两年前?”   “没什么啊,就是偶遇时觉得可爱,没想到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我想这就是命运吧?”南溪浅浅笑着,看向倾瑶。   被她注视的倾瑶有些不自在,思考着该怎么答她,还没等想出来,南溪已经转开了目光。   又聊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叶思瑜提议:“中午就去外面吃吧?我知道车站不远有家餐厅还蛮不错,吃完正好送瑶瑶回去。”   倾瑶背着书包顺从地跟在姐姐们身后,三人中一个娇,一个艳,一个率性,小区里偶尔经过的路人都会多看她们一眼。   叶思瑜扯着南溪的胳膊说:“他们在看你呢。”南溪则掐掐她的脸:“是在看你啦,谁叫你要穿露脐装。”害羞的倾瑶把自己尽量躲在二人身后。   坐上车,倾瑶松了口气,她不喜欢那些目光。   叶思瑜回过头:“南溪,一会儿我吃完就先走了。”   “知道了,你安心去甜蜜蜜,我会照顾好她的。”南溪了然一笑。   “其实我不用照顾的。”倾瑶小声说。   南溪看着她:“有人作伴等待的时间会过得更快,何况我下午也没什么事。”比起江远的缱绻,她目光里更多的是温和与包容,这让倾瑶不知不觉接受了她的好意。   餐桌上,倾瑶不时查看一眼手机,江远始终没有消息进来,她的表情也一次比一次失落。   很快叶思瑜依言先走了,南溪坐在她对面,不时把菜推过去给她。   倾瑶第无数次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姐姐,你说人为什么要有期待呢?”   南溪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快吃吧,一会儿去了候车厅如果还没有收到消息,就打个电话给她。”   候车厅里冷气依然很足,南溪见倾瑶不时搓着手臂,找出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倾瑶攥着肩上的衣服,听着手机里一声一声忙音,心渐渐变凉。   挂了电话,她对南溪说:“姐姐,我去一趟卫生间,东西麻烦你照看一下。”   “等一下,”南溪找出纸巾给她,又拿过她的手机打了一个给自己,“一会儿要是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还有不要去太久,车马上进站了。”   倾瑶朝她笑了笑,接过纸巾。 第23章 “还能相见就不要错过”   排队检票之前,南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倾瑶转过来,眼眶微红。南溪张开双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她的怀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温暖,倾瑶心里破开的口子被堵上了一些,不再四处漏风。   “到学校之后记得报平安。”南溪松开手说。   倾瑶笑着点点头。   回到学校,倾瑶编辑好短信,习惯性在收件人输入江远,犹豫了片刻又删掉,输入了南溪。她不想期望之后又是失望。   南溪回得很快:“吃晚饭了吗?”   倾瑶看了看桌上的饼干和牛奶回道:“食堂吃了。”   “吃些热乎的心情才会好。”南溪仍是看穿而不说穿。   “嗯,我知道了,姐姐,我要上晚自修了。”   晚自修课间,垂岸的杨柳还在,明月也依然照着大地,只是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   倾瑶数次去拿手机,有几次已经打了许多字,又匆匆放下。   这天一直到熄灯都没有收到江远的消息,倾瑶躺在寝室床上,手机屏幕始终没有亮起。   “晚安。”她对自己说,缓缓闭上了眼睛。   和江远没有联络的日子里,倾瑶渐渐不再习惯把手机藏在随手可得的地方。   有时一天的学业结束,她才从书包内袋拿出手机,发现南溪对她前一天短信的回复。   由于她睡前才回,不得不往前面翻才记起前一天说了什么,这样反倒很有趣。   这天晚自修放学后她就看到南溪说:“看相处吧,如果都有感觉,自然而然就会在一起了。”   她往上翻,看到自己说的是:“姐姐,如果你喜欢同性,你会和她交往吗?”   思考了一下,倾瑶接着问道:“怎样才算‘有感觉’呢?而且,家里人不会伤心吗?”   南溪:“感觉很飘忽,如果硬要我说的话,在你这个年纪可能就是会想和对方说话,不联系时会想念对方,见面时会心跳加速,尤其是肌肤相亲的时候。至于家里人的问题,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觉得为了让他们安心就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那我也没话说,这都是个人的选择。”   出生于传统大家庭的倾瑶一时无法理解,便揪住前面的关键词问道:“我这个年纪是这样,那姐姐你这个年纪呢?”   南溪落落大方坦承:“我这个年纪,见到喜欢的人除了前面说的,还会想和对方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   倾瑶顿时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把手机收了回去。   临近期末的时候,倾瑶收到了江远的短信。   江远说:“奶奶去世了,我在守灵。”   还没等她回复,江远又说:“你回去的那天奶奶查出了癌症,匆匆赶去了医院。奶奶走的时候已经骨瘦如柴,也许长眠对她来说更加幸福吧。爷爷很伤心,每天坐在奶奶的身边看着她发呆。”   倾瑶问:“那你呢?”   在她这么需要陪伴的时候,自己却都没有联系她,倾瑶的心一下子揪揪地疼。   江远语气平淡:“我?我还好,没有很难过,只是有点遗憾,没能趁她还在的时候多陪陪她。很晚了,你先睡吧,我要守到凌晨。”   倾瑶还想多说几句,见状只得道了“晚安”。   辗转了一会儿,她仍是睡不着,便给南溪发了短信:“姐姐,你知道阿远的事吗?”   南溪几乎是秒回:“嗯?什么事?”   没有料到南溪还醒着,倾瑶一怔,道:“她的奶奶过世,我想安慰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南溪问:“那她怎么样?还好吗?”   “好像不是很难过……”倾瑶困惑,没经历过死别的她无法明白为什么江远可以那样淡然。   南溪:“那就没什么事,人总有一死,这是自然规律,所以还能相见的时候就不要错过,还能相爱的时候尽情去爱,怜取眼前人。”   南溪若有所指的话让倾瑶陷入了沉思。   手机屏幕没有再亮起来,夜又恢复了一贯的黑暗与宁静。   当夜倾瑶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江远的奶奶坐在老家的床头,江远正在给她剥桔子。桔子很甜,奶奶吃了一瓣,笑得皱纹更深了。江山喊两人去吃饭。突然视角一转,小小的倾瑶戴着当时流行的大红头花,站在江爸爸的位置,江远和奶奶都转过来朝她微笑。   醒来时学校的起床铃还没响,倾瑶轻手轻脚地起床,刷着牙给江远发短信:“阿远,你今天还守灵吗?”   隔了一会儿江远回她:“今天去殡仪馆,起得早有些困,等会儿上了车我要补一觉,可能不会回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倾瑶换好衣服,收拾好书包,转念又把刚收好的笔拿出来,给同班的林可留了张请她帮忙请假的字条。   江远:“吃过午饭吧,不一定。”   倾瑶跑到操场上唯一没有监控的角落,从围栏爬了出去,到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师傅,我去动车站。”   坐上车后她告诉江远:“等我去找你。”   寒冬腊月,街上刚蒙蒙亮。   司机是个急性子,遇到陡坡也不怎么减速,把车开得像是过山车,倾瑶抱着书包在后座上颠来倒去,差点儿将五脏六腑都颠出来。   司机打开车上的慢摇,心情很昂扬地问她:“小姑娘没吃早饭啊?”   倾瑶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起太早了,食堂还没开。”   司机递过来一个袋子:“这有个茶叶蛋,你先垫垫吧。”同时稍稍减慢了车速。   倾瑶道了谢,咬着茶叶蛋看着手机。江远没有再回复,想来是睡着了。   工作日里一大早的动车都很热门,没有事先计划过的倾瑶买了张站票,准备到车上再补。   上车后一直没有买到坐票,倾瑶连换了几个位置,座位的主人都很快就上车了,最后她干脆背起书包站到一边,不时低头瞟一眼手机。   动车摇摇晃晃,手机屏幕也跟着摇摇晃晃,看着看着倾瑶便有些头晕起来,正准备收起手机,屏幕亮了。   江远:“你不用上课吗?”   倾瑶忍着不舒服回她:“我请了假,没有关系,反正内容都学完了,每天都是自修或者考试。”   江远又问她:“那身上钱够吗?”   “够的,妈妈上次给我充校园卡的还剩一些,还有平时没用完的。”倾瑶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阿远,我有点晕车。”   江远:“怎么晕车了?”   倾瑶揉着太阳穴:“可能是起太早了吧。”   江远:“不要看手机了,定个闹钟,睡一觉,好不好?”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   倾瑶笑着回了个“好”,捏着手机闭目养神。   还剩下一站的时候倾瑶睁开眼,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飞逝而过,心里的期待越来越强烈。   动车进了山洞,一片漆黑中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倾瑶接起电话:“喂,阿远。”   山洞里信号不是很好,江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喂,能听见吗?”   倾瑶重复了两遍:“能的,你怎么打过来了?”   直到动车出了山洞,电话里的嘈杂声响才低了下去,江远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柔柔:“怕你睡过站呀,小傻瓜。”   “噢……”倾瑶突然得了失语症。太久没有听到江远用这样的语气亲昵地和她说话,眼角竟有些湿意。   江远问她:“怎么突然就来了?”   这句问话似曾相识,让倾瑶想起了江远来为她做蛋糕的那个五一,她努力抑制住喉头的哽咽:“我想你了。”   她听见江远在电话那头轻轻吐息,一转三叹,许久才道:“我也想你,”随即她深深呼吸,“怎么会晕车?”   比平时更低沉一点的声音让倾瑶心里微微地发紧:“我不是说过吗,起太早啊……”   江远追问:“还有呢?”   想起江远说她喜欢的人对她总是以诚相待,倾瑶不由老老实实说道:“昨晚回完你之后没有马上睡,和南溪姐姐讨论了一下你的事,就是,奶奶过世的事情,所以睡晚了。还有早上出租车司机开太快。还有,我在动车上没有座位,又一直看手机。”   江远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和南溪说了什么?”   倾瑶心里一慌:“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想安慰你,又不知道你是不是需要安慰才问她……”   江远打断了她:“我没有不高兴,后来你们还说了什么?”   “她说这是自然规律,”倾瑶脸上微微发热,“还说,怜取眼前人。”   还有两句“还能相见的时候就不要错过,还能相爱的时候尽情去爱”,倾瑶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南溪,靠你助攻了,加油 第24章 那个电话   倾瑶挂断电话才发现动车窗外下起了雨,她来得匆忙没带雨具,到站后将书包往头顶一遮,一路小跑起来。   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等听到她报出殡仪馆的位置,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下车的时候司机对她说“节哀顺变”,倾瑶微微一愣,肃容回了“谢谢”。   A市殡仪馆,来往的人大多步履匆匆,但也有人笑着围在一处交谈,或三五成群招呼着亲友不要走错了房间。   倾瑶不清楚江奶奶在哪个房间,呵着冻僵的手正要给江远打电话,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她“瑶瑶”。   她抬眼望去,原来是江山。他穿着塑料雨披,帽子歪在一旁,雨水渗进他的领子,沾湿了一小片。   江山跑到她跟前,温和地笑:“你怎么来了?”   倾瑶礼貌地打着招呼:“江叔叔好,是阿远告诉我的。”许是觉得这个场合应该严肃一些,她的语气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拘谨,也没有上前。   江山本打算牵她的手便改成了招手:“跟我走吧,这里房间都长得差不多,很容易走错。”他突然意识到,倾瑶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再是过去那个可以双脚站在他一只手上的小囡囡。   “谢谢江叔叔。”倾瑶跟在江山身后,江山人高马大,步子跨得远,她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得上他。   “应该是这里,”到了一间房门外,江山抬头看了看房间号,回头招呼她:“是这里。”   倾瑶微微喘息着跟进去,一眼便看到了亲友席上那个孑然独坐的身影。   江远将背挺得笔直,半仰着头,静静地望着监控画面,双眼一瞬不瞬。   “你来了,”听见声音,江远转过来朝她微笑,“奶奶已经走了,过程很快,癌细胞都灰飞烟灭了,我想她在那边不用再受病痛了。”   她此刻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疼,倾瑶快步上前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顶,就像她以前安抚她时所做的那样。   “我以为我没有难过的……”怀中传来江远的呢喃。   倾瑶的手一顿,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说:“难过就哭出来吧。”   江远抬起头,迷茫的眼神渐渐变得清亮,反倒安慰起她:“我没事,不用担心。”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她的侧脸蹭过倾瑶沾湿的前襟,冬日的冷风寻隙而入,倾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江远拉过她的手,感觉入手一片凉意,语气有些急促地对江山说道:“爸,我先带她回去了,你跟我妈也说一声。”   “我送你们吧,等我找找你妈在哪儿。”江山说着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江远揽着倾瑶的肩边疾步往外走边说:“不用了,你们不是还要请帮忙的亲友吃饭么?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走到殡仪馆门口,见江远撑开手里那把超大的伞,倾瑶目瞪口呆:“你是不是把人家沙滩上的遮阳伞扛过来了,这里面都能并排站下三个人了。”   随即她想起去年令她发烧的那场大雨,不由一怔,江远当时自言自语说若能带把更大的伞就好了,她以为是说说而已,想不到竟是认真的。   江远站在大伞下朝她招手,穿着羽绒服的她看上去仍是那么单薄,倾瑶心中蓦地一痛,上前紧紧挽住她,好叫她的身影不再那么孤单。   一上车,江远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回去之后你马上把湿衣服换掉,知道吗?”   倾瑶将脸缩进她的臂弯,轻轻点头,暖意不断透过衣料传来,烘得她脸颊阵阵生热。   见她这般乖顺的模样,江远怎么也无法将她和那个半年都不联络的小狠心联系到一起。若不是这次江远给自己找了个“需要安慰”的缘由,主动给她发了短信,她们也许就再也不见了。思及此,江远不免又是一声叹息。   倾瑶的心都快被她这声叹息搅和碎了,转过身去,用询问又怜惜的目光巴巴地望着她,手也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江远情知她会错了意,却不说破,只要稍稍一回想这半年的思念成狂,脸上便自然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倾瑶想要宽慰她却又无法,只是声声喊着“阿远……”伸出手去轻捧着她的脸,像是要确认她的眼里有没有泪。   看着她为自己惶急的样子,江远心下一软,开口道:“是不是我不找你,你便不打算再理我了?”   倾瑶先是惊讶,继而又有些委屈,小脸更加缩进她的臂弯,呐声说道:“是你先不理我的,你不告而别是因为急事,可后来我给你打过电话的,你也没有接。”   江远蹙着眉翻看了一会儿通话记录,没有找到那通电话,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奶奶最先送去的那个老院区里有部电梯信号特别差,可能你打给我时我正好进了那部电梯,所以没有收到你的电话。”   倾瑶凑过去看了她的通话记录,果然如她所说,怔愣了片刻,才喃喃自语:“如果我能再发个短信就好了……我好几次都编辑好了,可是我怕收不到回复会更失望,所以又都删掉了……”   日日夜夜,她翘首盼着哪天起床就能够看到对方一句云淡风轻的“嗨”,或是睡前能够看到那句熟悉的“晚安”,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失望。   谁料今天会意外得知,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呵,倾瑶不知道这该叫做“命运”,还是“生活”。   江远抬起她的脸,拂去她眼角的泪花,柔声说:“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是在这里吗?”   倾瑶埋进她怀中,呜咽起来。   江远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故作嫌弃:“小讨债鬼,刚刚不过安慰了我一回,转眼就要讨回去。下次我是不是还得把你总共拍了我几次背,摸了几次头,抱了我几次,都在小本本上记好了,好数着数还给你?”   倾瑶闻言惊呆,抬头愣愣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这个坏心眼的江远是不是叫人调包了”,不过叫她这么一搅和倾瑶也哭不下去了,抹着眼泪想笑又还打着哭嗝,想哭又没了情绪,一时间很是憋闷,便有些气急地扬起手,目光巡视了一圈,最后巴掌轻轻落下,拍在了江远的肩膀上。   下车的时候雨停了,云破日出,光芒普照着大地,将原本的阴霾一扫而空。小区两旁如茵的长坪里,叶尖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切都透着清新与活力。   江远拉着倾瑶的手步履匆匆,心里竟有失而复得的感觉,她越发攥紧了手。   倾瑶的手被她抓得有些疼,只是看到她咬着唇似隐忍着什么的神情,到嘴边的那句“疼”便咽了回去。   雨后的气温不升反降,耳畔“呼呼”的风声更添几分清冷,终于倾瑶忍不住一个哆嗦,江远有所觉察,顿住了脚步,转身问她:“我是不是走太快了?”   倾瑶摇摇头,又点点头。   江远靠过来将她圈入怀中,喃喃说着:“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我是担心你再着凉,想快些到家。”   倾瑶摇着头说:“没事,我衣服穿得多,只淋湿了外套,就是你走太快我有些冷。”   江远反省着自己的急躁,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进入胸腔,令她稍稍冷静了一些。她重新牵了她的手,放慢了脚步。   此时的江远又变回了倾瑶熟识的那一个,镇定自若,冷静自持。   倾瑶舒了口气,隐隐又有一些失落,却不知从何而起。   在江远家门口脱鞋的时候,她望见鞋柜旁边整齐排列的棉拖鞋,一时有些恍惚,上次她们相见还是盛夏。   江远从鞋柜中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说着“你等一下”,找来剪刀将商标剪掉,又摆到她身前。   倾瑶忍不住暗生雀跃,这会不会是江远特意为她准备的呢?她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问出口才觉得害羞,正打算打着哈哈把话题岔过去,就听见江远字正腔圆地说:“是。”   倾瑶捂着脸去房间换衣服时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小半年不见她的小姐姐更会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上今日腹黑份额:大写的装可怜搏同情!盆友们你们学会了没有!   年下小半年傲娇份额:你先不理我,我好伤心呀,为了不失望,我也不联系(盆友们千万不要学!) 第25章 第二个误会   倾瑶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踩着棉拖鞋在次卧里来回转悠。江远被她转得眼晕,问她:“你在找什么?”   倾瑶突然停下脚步,探着身子从床头柜后面捞出一把犀角梳,惊喜地喊:“就是它,我去年夏天落在这儿的。”   江远觉得那把梳子有点眼熟,握着倾瑶的手近看,梳柄上有个小小的字母“Y”,她顿时想起来这是她和倾瑶一起旅行时买的纪念品。当时她还嫌弃过这些纪念品都是骗人的,却架不住倾瑶热切的眼神乖乖掏了钱。   “这个你还留着呐。”见她如此重视,江远心中既酸且甜。   倾瑶仔仔细细将梳子冲洗干净,抱着江远给她的毛巾:“那我先去洗头啦。”   江远在她身后问:“我帮你洗吧?”   倾瑶顿时一个趔趄:“啊?不太好吧……你不是要煮饭么?”   江远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帮她围在颈间:“我叫了外卖,估计一时半会儿送不过来,你又要举着花洒又要梳头发不累么?而且水也容易流到眼睛里。”   倾瑶微红了脸,忍着害羞弯下腰,闭上眼睛。   耳边很快响起了水声,蒸汽扑面而来。她感觉到江远解下她的发圈,用温热的水一遍一遍润湿着她的长发,不一会儿,江远纤长柔软的手指按摩着她的头顶,轻舒和缓,极尽温柔,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化作一缕柔波,随着对方指间的流水东逝去。   “会不会太重?”耳边忽然响起江远的声音,隔着水声朦朦胧胧。   “不会。”她呐声道,努力抑制住声音中的微颤。   江远小时候也帮她洗过头发,但那时她不会如现在这般心旌动荡,所有感觉都仿佛集中在那指尖触碰的方寸之地。江远每轻拂一下手指,于她便恍如一道惊雷,引她头皮发麻,四肢酥软。   等江远用毛巾包着她的头发扶她起来时,她背上已是积了一层薄汗,她不由庆幸穿的是冬衣,对方不易发现她的异样。   “还要我帮你吹头发吗?”见她愣在原处,江远比划着吹风机轻笑着说。   倾瑶连连摆手,一把抢过吹风机,将她推出浴室,心底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这才减轻了些。   打开吹风机,倾瑶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吹着,眼角瞥见放在一旁的手机,鬼使神差地想起南溪在短信里曾和她提过的“更加亲密的事”,咬着嘴唇犹豫着,险些被滞留在同一块地方的热风灼伤,她忙将吹风机转了个方向,这才鼓足勇气,娇羞而又紧张地给南溪发了一条短信。   “姐姐,你之前说见到喜欢的人会想做些更亲密的事,是什么事?”短信一经发出她便羞得不敢再看,对着镜子认真地捋起头发来,唯有不时瞟向手机的眼神出卖了她内心的好奇。   只是短信提示音直到她围坐到餐桌边都没响起,倾瑶不免有些诧异,南溪回复一向都很及时,她渐渐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远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家炒面不好吃?”   “不是,很好吃,我是在想……”倾瑶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她刚刚问了南溪一个很羞人的问题,连忙掩饰道,“我是在想今天就回去,还是住一晚再走。”   江远一愣,她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还以为倾瑶自然是要留下的,但一想到对方现在是高三生,到嘴边的“当然是住一晚”便咽了下去。   倾瑶眨着眼望着她,眼神似乎在说:“你说呀,只要你要求,我就会留下。”   江远张了张口,刚决定抛开原则叫她留下,桌角的手机突然响了,倾瑶瞬间抓起手机,江远从没见她如此迫切地等过谁的消息,愣了一下,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的话。   南溪:“当然是情侣之间最亲密的事,亲吻,抚摸,裸裎相对,嗯,再往后的等你成年了再说吧。小家伙,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轻易和别人尝试这些事,知道么?”   看到南溪的回复,倾瑶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南溪姐姐没有事”,放心之余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顷刻间脸烧得通红,低了头简直无法与江远对视。   “你……”江远慢慢敛起笑容,凝眸望着她,迟迟问不出“你是不是恋爱了”。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倾瑶脑海中,南溪的回答和江远的指尖按摩她头顶的感觉来回交替着,她的头越发低进碗里,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朵也泛着红,心跳如擂鼓一般难以平息。她机械地往口中送着食物,以掩盖自己的窘迫,却是没能注意到江远的失色。   就在倾瑶将炒面吃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时候,南溪又发来一条短信:“小家伙,就算情难自已,至少也等成年了才能做到最后一步,而且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知道么?”   倾瑶匆匆一瞥便远远丢开了手机,心里是粗写加感叹号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南溪姐姐!太成人了!太open了!”   不想手机正好滑到江远面前,在倾瑶意识到并抢回去之前,江远已经看到了内容。   她耳边“嗡”的一声,难道倾瑶不但有了喜欢的人,而且还进展到想和他……   她再抑制不住去想,这是不是在她们没有联系的这小半年发生的,那个人会是谁?   “我吃饱了。”碗里的炒面还没动上几口,江远却放下了筷子。   听到她的声音,倾瑶如梦初醒,红着脸点点头,随即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跑回房里,关上了房门。   江远静静地望着她逃走,目光平静无波。   她的小姑娘长大了,也遇到了喜欢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她,更不是女生,她曾隐隐期待的将来突然间都变成了妄想。尽管这些年早已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真到了这一刻,她的心还是难以言喻地痛。   江远忽然又觉得草木皆兵的自己很好笑,她醋过叶思瑜,醋过倾瑶的学姐,甚至直到昨晚还在醋南溪,却原来一颗痴心本就投错了方向,连嫉妒都嫉妒错了性别。   而次卧里,只要是不与喜欢的人同处一室,倾瑶的心便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南溪短信里的内容也不那么令人害臊了,她定了定神,用轻松的口吻回复道:“姐姐,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难道说你?”   南溪这次回得很快:“嗯,我有和喜欢的女生共度一夜,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她与我疏远了,现在我们是见面点头的关系。和男生倒是没有试过,不过初恋是个男生,他亲吻过我也拥抱过我。”   刚开学的时候倾瑶曾问过南溪会不会和女生交往,当时南溪回答她用的是假设句式,她便没往这上头想,此时见到南溪这番经历,不由大感惊奇,只是再问下去便涉及隐私了,她打住好奇感叹:“姐姐是情场高手呢。”   南溪:“有亲密接触的就是这两个了,和那女生也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成年,她是我的家教,她笑起来很好看,人也很活泼可爱,和你一样。”   南溪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倾瑶下意识地回避道:“我该去学习了,回聊。”   南溪没有再回复,倾瑶对她的体贴不免有些敏感起来,转而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遂不再深想,认认真真地做起了试卷。刚才在餐桌上江远没有说出要她留下来的话,她却是打定主意要厚着脸皮留一晚了。   不久隔着门传来交谈声,卧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能辨认出门外是江远和她父母,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倾瑶打开房门,只瞥见李杨回房的背影,江山扶着江远的肩看着她,神情中隐含着不赞同。江远则是抿着唇不和他对视。听到响动,两人俱往倾瑶看来。   “瑶瑶,吃过了吗?”江山的笑里夹杂着一丝疲惫。   倾瑶看着这对气氛有些诡异的父女,想不到什么事可以令他们闹僵,她乖巧地答道:“江叔叔,我吃过了,和阿远一起吃的。”   江山又笑了笑,转回主卧前瞥了江远一眼,关上了房门。他的背不再挺直,那身影竟似一瞬间老了几岁。   “阿远,”倾瑶用眼神示意了下主卧的方向,“你们怎么了?”   “噢,没什么,有些事情他们一时接受不了,我慢慢和他们说就是了。”想到父母低落的表情,江远一时有些黯然,只是看见倾瑶,她的眼神又坚定起来。   她已经打定主意大三要去当交换生,至于刚承受失恃之痛,不愿她再远离的父母,也只能慢慢劝说了,所幸距她离开还有半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家伙,你南溪姐姐只是洒脱好伐?   江远很不懂得浪漫了(倾瑶为什么珍惜刻有字母Y的梳子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俩名字缩写都是Y你不知道吗?)   江山:笑容里夹杂着疲惫…… 第26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晚自修课间,在学校的林可给倾瑶通风报信:“小寝室长,听隔壁班的人说寝室老师晚上要来查寝,你嘛时候回来啊?不是,你今晚还回不回来啊?”   倾瑶偷看了江远一眼,微红了脸答她:“我明天回吧,对了,那你明天记得多帮我请一天假。”   林可:“!你有情况?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从实招来!”不怪她敏锐,怪只怪倾瑶平日里太老实,请病假连什么毛病都会细说的人,突然什么都不解释便让她代为请假,再联系倾瑶这段时间茶饭不思的模样,林可深觉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哪儿呀,是你之前见过的邻居姐姐,她家里有人过辈了,我过来吊唁。”倾瑶发出这条短信又有些担心被看出端倪,赶紧追了一条:“怎么突然查寝了?高中入学以来从没查过。”   林可神神秘秘用讲鬼故事的口吻告诉她:“今天早上考试的时候,八班的教室里一阵穿堂风刮过,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女生突然站起来走出教室,疾步匆匆,监考老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追出去的时候,她发现,那个女生已经消失了!老师们找了她一天呢。”   倾瑶不解:“这和查寝有什么关系?”   林可:“嗨呀,大概是看她有没有躲起来吧?要不她默默地在哪个角落想不开了都没人知道。”   “咿,你别说得这么渗人行不?”倾瑶抚着竖起的鸡皮疙瘩。   林可还没忘记先前的八卦,首尾呼应道:“不说了,你好好陪你家小姐姐吧,我苦命地继续上晚自修去也。”   “你家小姐姐”这个称呼让倾瑶不觉害羞起来,她放下手机,不防落进江远望着她的眼里。那眼里柔波依旧,只是比以往收敛了许多,她似乎还在里面看到了留恋,是因为阔别太久吗?倾瑶这么想着,唇边露出甜蜜的微笑。   见她宜嗔宜喜的模样,江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底也越发苦涩,端起桌上的空玻璃杯,离开了房间。   站在厨房,江远望着手里的空杯子发呆。   倾瑶喜欢的人,在他看着倾瑶像小动物一样小口啜牛奶的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是不是会和她一样想,小东西,你如今的身高刚刚好,叫我既可以轻巧地将你揽在怀里,也可以替你遮挡风雨。   她闭了闭眼,打开水笼头,让泊泊水流冲走杯中残留的牛奶。   回到房间,江远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倾瑶见她走进来,大着胆子将整个人挂到她腰上,宛如一个人形腰坠,口中嘟囔着:“你怎么去这么久,我害怕……”   江远蜷回想要摸她脑袋的手,问她:“怎么害怕了,我不是在吗?”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倾瑶脸上有些发烧,她仰起头说:“我室友吓唬我,说我们段里考着试有个女生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是不是偷偷跑回家了?毕竟高三压力大。”江远认真地分析完,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噢对了,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   倾瑶直起身看着她。   “‘学妹,学妹,你看,我没有脚。’‘学姐,学姐,你看,我没有胸。’”说着她打量了倾瑶胸前一眼,点点头,“嗯,学妹确实不怎么有。”   忽略她那句调戏,倾瑶缩了缩脖子,嘟了嘴:“坏人,一点都不好玩,还和别人一起吓我,也不哄哄我……”最后半句说得极轻。   “你想我怎么哄你,给你唱安神曲吗?”江远却是听见了,还配合地问她。见她一下发亮的双眼,江远忙不迭改口,“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怕这些吗?”   “我怎么了,只要没过今年的生日,我就还是十六周岁,”见她不打算唱歌,倾瑶刚摇起的“尾巴”顿时耷拉下去,“算了算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呢,我呀,已经是你的过去时了。”一句话,倒是说中了两人心事。   想到倾瑶那个“小男朋友”,江远敛了目不去看她。   而想到江远喜欢的人,倾瑶的心也微微刺痛起来。   最终还是江远打破了沉默:“你该去洗澡了,需要我守在门口吗?”   “啊?做什么?”想到那个画面,倾瑶瞬间红了脸。   江远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说害怕,要我哄你吗?我守在门口,你害怕的时候一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应你。”   “不、不用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害怕,”倾瑶心里发颤,“而且叔叔阿姨也在呀。”   打开主卧的门,倾瑶才发现江山和李杨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隔着两道房门,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用找了,他们去送亲戚了,有些亲戚是专门从老家赶过来帮忙的,”江远倚在门口好整以暇,“所以,需要门神吗,不是贴在门上的,而是蹲在门口会回答你的那种?”   倾瑶权衡了一下,点点头跑进浴室,捂着脸暗想,如果小姐姐一直对她这么温柔,也只对她这么温柔,那该有多好。   江远家新装了浴亭,打开花洒水蒸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腾腾升起,四周霎时间不可视物。关掉花洒之后,光滑透明的壁上映出她变了形的脸,想起江远刚刚坏心眼讲的那个“笑话”,倾瑶倒真有些害怕起来,对着门口喊道:“阿远、阿远。”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江远的回应:“嗯,我在,不要怕。”   听江远隔着门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倾瑶提着的心也慢慢落下。   “你们偶像学姐毕业了,现在学校里还有什么风云人物?”江远背靠着浴室,坐着自己的一只拖鞋。   “嗯,大概是高二的学妹?”倾瑶拿着浴球左搓搓,右搓搓,“她文化节的时候当过主持人,就是那个默契游戏,你记得吗?”   “没有男生吗?”一步步靠近答案,江远的心跳得快了一些。   “我想想……”倾瑶皱着眉努力回想半天,照搬着缪远舟的话:“那大概就是九班的段夏吧,妙妙说他很可爱。个子小小的男生,唔,大概一米七不到,目测比我高一点点,每天他身后都跟着四个平均海拔一米八的大男生,像黑社会老大一样,特别有趣。”   她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讨论自己喜欢的人,江远暂缓口气的同时,又想求个痛快,单刀直入道:“你短信里那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做到最后一步’,你有喜欢的人了?”   倾瑶手里的浴球滑到了脚上,她蹲下去捡起浴球,人却羞得不肯站起,热水不停浇在她的背上。   喜欢的人突然问她这么羞耻的问题,她只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炸开,一股躁意从脚心直通到头顶。一时间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她看到那条短信了!   倾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戴整齐从浴室走出来的,拉开门后还险些踢到了她的门神,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迟迟没有新的动作。   江远站起身,回头见她神思不属的模样,便捺下了满心的疑问,只微笑着说:“去刷个牙乖乖睡觉吧,明天是不是还要早起学习?”   表白,还是不表白,这是个问题。单线程的倾瑶听从江远的“指令”浑浑噩噩刷了牙,躺到床上还在想该怎么回答江远的提问。   她一时想着江远有喜欢的人了,她不该去横插一杠子,一时又想,万一那个人不喜欢江远,她岂不是还有公平竞争的权利?随即她“呸呸呸”地去着晦气,她家小姐姐这么好,谁敢不喜欢她第一个冲上去揍他。   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洗漱完毕的江远轻手轻脚躺到了她身边,正要关灯,她飞快地转过身,倒把江远吓了一跳。   “你没睡着呀?”江远望着她的眼睛说。   简单的一个对视,一声轻问,在此夜,此时,格外撩人心弦,倾瑶垂目不敢与她对视,却无意间瞧见她锁骨上她曾轻触过的痣,所有防线一下子节节败退,她只恨不能将一颗心掏给对方,恍惚中她听见自己说:“阿远,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正想接着说“那个人就是你”,江远的笑容却淡了下去,转过身去按床头的开关。   “啪——”灯熄了,房间陷入了一片昏暗。   倾瑶心乱如麻,积攒的勇气霎时消隐无踪。   江远这是不想知道吗?那她之前为何要问呢?   倾瑶咬着唇,转身背对着江远。   “那个短信说得对,”江远只来得及瞥见短信内容,并未看到发信的人是南溪,“你要和对方……至少等你成年再说。”她的语气有些苦涩。   听到她的话,倾瑶身子微动,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佳腹黑奖:南溪。一条短信隔了一章还能搅和了倾瑶的表白,可以说很厉害了。 第27章 “阿远,我喜欢你”   倾瑶心里直犯嘀咕,之前南溪让她“等成年再说”也就算了,怎么连江远也这么说,她就那么像个容易被拐跑的人吗?   身后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等江远睡熟了,倾瑶偷偷转回身去,细细打量眼前的人。白日里只顾着害羞,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她。   睡着的江远很乖,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白皙的脸庞在月下淡淡生辉,眉眼亦是格外的柔和。倾瑶就这么望着,望着,带着一点甜蜜也进入了梦乡。   凌晨,床边的手机一阵震动,倾瑶伸长手够着了手机,打着哈欠接起来:“喂……我不是,噢没关系的,再见。”她一动,身边的江远也跟着醒了。   “是谁啊?”江远睡意朦胧地问。   “没事,有人打错了,接着睡吧。”倾瑶闭着眼睛放回手机,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所有的睡意瞬间消失无踪。   江远从她身后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她刚才探着身去放手机的时候,背后似乎还蹭过一片柔软……倾瑶顿时僵直了身子不敢再动。江远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却没再说话,原来已是睡着了。   吃早餐的时候,江远不时瞄她一眼,倾瑶摸了摸脸:“怎么了?”   江远指指她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好?”   这话让她一下子回想起凌晨时耳边那细细密密的吐息,和身后若有似无的碰触。   “嗯……”倾瑶沉吟着,一时想不到如何作答。   江远边回忆边说:“是不是我抢了你的被子?半夜的时候我好像被冻醒了,后来慢慢暖和起来才睡着了。”   “没事,可能是因为蚊子。”随便掰扯了一个借口,倾瑶心道,难怪后来江远越抱越紧,原来把她当暖炉了。   “蚊子?”江远纳闷,“这么冷的天还有蚊子?”   倾瑶瞥她一眼:“当然有,还是一只大蚊子,一直在我耳朵边上,扰得我没法睡。”   这一眼似嗔似怨,更让江远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一向信奉想不通的就不想,轻轻揭过了这页:“再歇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去?票买好了吗?”   “没呢,到车站买吧,我坐汽车回去好了。”倾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没跟心爱的小姐姐表白呢,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可惜了昨晚那么好的气氛。   两人穿戴齐整出了门。经过一夜,路面上的积水都晾干了,草坪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穿来的外套昨天淋湿了,倾瑶穿着江远的大衣,尺寸有些大,遮得不甚严实,风从袖口和领口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很冷吗?”江远见状上前环住她的肩,不停帮她搓着手臂。   “还好。”倾瑶朝她笑笑,心因为这靠近的温暖而重新跃跃起来。   “要不要回去换件能捂严实的?这么冷的天,可别把你冻坏了……”江远在耳边絮絮地说着,倾瑶侧过脸,望着她。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江远对上她的目光,眉间蓦然一动,似有所觉。   “阿远,”倾瑶忽的停下脚步,咬了咬唇,转过身面对着她,不再抗拒自己的情意:“我……我喜欢你。”说完她低下头,涨红了脸静静等待着宣判。   江远一脸的不可置信,急切地想要确认她说的是否是真的,随即又想到她那个“小男朋友”,饱涨的喜悦霎时冷却下来:“嗯,我知道。”   “你知道?”倾瑶猛地抬起头,见她似笑非笑,既非接受,也非拒绝,不甘心地追问:“你知道我喜欢你?”   “当然知道啦,我们瑶瑶最喜欢我了,从小就是嘛。”江远笑着掐了掐她的脸。   江远已经很久没有喊她“瑶瑶”,也很久没有掐她的脸了,这和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昵称和动作,让倾瑶的心一点点地下沉。   “是呀,从小就是,”倾瑶继续往小区外面走去,步伐快了许多,北风凛冽,将她的声音吹散,“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知道……”   江远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两人之间回响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到车站买了票,倾瑶在候车厅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江远紧挨着她坐了,不时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候车厅的暖气很足,瑟缩了一路的倾瑶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洋洋地将身子舒展开,紧皱的心也舒缓了一些,她盯着眼前的地面,状似随意地说:“你请过假了么?”   “嗯,之前请了一周,下周才回去上课。”江远的语气有些僵硬,“你不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倾瑶反问。   “如果没有生气,你会回我‘我没生气’而不是‘我为什么要生气’。”江远理智分析。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福尔摩远小姐姐,倾瑶觉得她可能别想瞒住对方任何事。   “好了,”江远拉过她的手耍赖地晃着,“不气了,你都要回去了,再陪我说说话吧。再见面估计要等你高考结束了,”她掰着指头数道,“还有五个月呢。”   “嗯,”倾瑶回握着她的手,“阿远,你的手好长啊。”她将自己的手贴上去,比划了一下,“比我长半个指节,不过你比我高。”   江远在她掌心相贴的时候不自在地微微缩了一下手:“你还没成年呢,还能长高的。”   倾瑶看着相贴的手掌,不看她:“我喜欢的人,她的手很长,很漂亮,个子很高,我需要仰起头看她,她很白,怎么样都晒不黑,也很瘦,怎么样都吃不胖,她高兴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小酒窝,难过的时候眉心皱出一个‘川’,她的内双不明显,要她半眯了眼才看得到,她的眉很英气,尾端微微地上扬……”   “瑶瑶,”江远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倾瑶描述的这个人她越听越是熟悉,但她又明明知道倾瑶说的不是她,“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为什么?”倾瑶仍然不看她,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江远闭上眼,“我不想误会。”   试探了三次,这次无疑是最直白的拒绝,倾瑶不再多说,手却没有松脱。   今朝有酒今朝醉,掌心相贴的温暖,十指交缠的柔软触感,就让她再多贪恋一会儿。   汽车进站了,检票的通知响起。江远跟着倾瑶站起来,把她的书包递给她。   “阿远,我要走了,”倾瑶捏捏她的手,恋恋不舍地放开,旋即抱住她的腰,“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要让我生气了,好不好?”她在心里补充,接受我的表白,或者至少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急着拒绝我,好不好?   江远点点头,下次见面她应该还没出国,只要瞒着不让倾瑶知道,就不会惹她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互相喜欢的人,用一些话试探对方的时候,对方不敢信。   文中设定是青梅竹马,又只喜欢对方一个,我觉得没有误会可能达不到这种效果,所以写着写着她们就互相误会了……[唯一看穿了真相的南溪:扶眼镜微笑(并没有戴眼镜)] 第28章 你会不会陪我?   四月里倾瑶对日子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高考倒计时xx天”,每天埋头在书本和黄冈试卷,若不是南溪和江远先后给她发生日祝福,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晚上倾瑶回到寝室,缪远舟几个围坐在一起聊天,倾瑶在一边看她们讨论娱乐圈的八卦,私下和江远发着短信。   江远:“礼物在我这里,等你考完试再给你。”   倾瑶回她:“是什么?”   江远:“等你看到就知道了。”   熄灯了,林可神神秘秘地把耳朵贴在寝室门上给大家望风,另两人默契地唱起了生日歌,倾瑶呆住,她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插曲。   “生日快乐。”缪远舟递上一本小册子,林可送了她一盒可爱的糖果,曲珊珊咧嘴朝她笑。意外的惊喜让倾瑶也咧了嘴,抱着礼物一脸的感动。   躺在上铺,倾瑶打开小册子,发现里面全是高中这三年她说过好看的女孩子的照片,不禁有些吃惊。她爬到床尾,朝着邻床轻声喊:“妙妙。”   缪远舟的脑袋也凑过来,朝她挤挤眼:“怎么样,礼物喜欢不喜欢?纪念我们灿烂的青春~”   “谢谢你。”倾瑶想问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看到她的眼睛又放弃了追问。缪远舟显然不觉得她喜欢看好看的女孩子是什么奇怪的事,因为她也常常拉着倾瑶讨论学校里哪个男孩子可爱。   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两位数又跳到一位数,很快,高考了。   倾瑶被分在自己的高中,考完第一门她跟江远打电话,略带兴奋地说:“原来我们学校的教师食堂这么好吃。”   江远笑她小吃货,让她赶紧回寝室睡个午觉。   倾瑶低声说:“我睡不着。”等她考上大学,就可以去江远的城市,光是这么想就让她激动不已。不过现在还没到出结果的时候,是以她没有提起。   江远:“睡不着眯一会儿,听话。”她也闭口不提曾经的约定。关于大三交换出国的事,她已经说服了家里的长辈,却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和倾瑶说。   “好吧。”挂了电话,倾瑶跟着被分到同一个考场的学霸袁景往寝室走。   “今天是我的生日。”袁景望着学校的球场说,平日里热闹的球场此时空无一人。   “不愧是学霸,”倾瑶有些惊讶,随即绽开一个笑脸,“生日快乐!”   袁景也笑了:“谢谢,你呢?”   “我的生日在清明后,已经过完了,”说话间两人走到寝室门口,倾瑶朝她挥挥手,“加油。”   第二天全部科目结束后,倾瑶收拾好个人物品,望着空荡荡的寝室,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三年的种种画面,最后轻轻说了声“再见”。   等填报完志愿,去A市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开心地给江远打电话:“阿远,我要去你的城市啦!”   江远先是一喜,又心中发涩,她果真来了,那她的“小男朋友”是不是也跟来了?   “喂,阿远,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高兴了?”倾瑶浑然不觉。   江远抚着额头:“嗯,是啊,你什么时候来拿礼物?”   “我们过几天毕业旅行,等回来我就去找你。嗯?你等一下,有电话进来。”   电话是南溪打来的。她先是祝贺倾瑶考完试可以轻松了,接着便问她是否报了志愿,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啦姐姐,我已经报好了,一二三志愿全都在A市,”倾瑶没能在江远那儿收到热烈的回应,正想和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到时候就能和阿远,还有你们在一个城市了。”   “噢?那很好呀,等你来了姐姐们带你飞。”南溪语带惊喜,清浅地笑着,听上去也很为她高兴。   “好啊,一言为定。”得到同在A市的南溪如此回应,倾瑶开始设想和心爱的小姐姐形影不离的画面,美得她合不拢嘴。   再打回给江远的时候,她光是一个人傻乐,半晌不说话。   “什么事这么高兴?”江远听着电话那头忘形的嘻笑,忍不住问道。   倾瑶又使劲儿笑了几声才说:“去了A市有人带我飞呀~”江远倒是没这么说过,倾瑶撇撇嘴,把南溪说的“姐姐们”范围扩大到包括江远。   “看你这么高兴,一定是你喜欢的人吧?”江远语气越发平淡。   “是啊。”倾瑶的喜悦也淡了,她表白时江远的抗拒还历历在目。   江远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本来不就是因为这个想要避开一阵子冷静一下的么,到现在还在反复求证什么?   “那可要把这边都走一遍,美食都吃一遍,这样就算哪天分开了也不会遗憾。”江远的心阵阵刺痛。   既然直球小姐姐不接,倾瑶又拐弯抹角:“可我觉得,去哪里,吃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是不是喜欢的人。”   江远没有接她的话:“美好的东西这么多,你不去看看不是很可惜吗?”   倾瑶再接再厉:“那也要和喜欢的人,如果和讨厌的人一起,风景再好也不会有好心情。”   “你喜欢就好。”江远听着那口口声声“喜欢的人”,忍住口不择言的冲动。   “阿远,你会不会陪我?”   不能欺骗,江远选择了沉默。   “你是不是很忙?没关系的,我等你有空的时候,好不好?”倾瑶咬着唇。   “我,”江远想了一下现在撤回交换申请还有没有可能,“到时候再说吧。”   倾瑶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打开QQ群。   同学们正在热烈讨论毕业旅行要去哪里,很快时间和地点定好了,被班长挂在群公告。   集合那天烈日当空,倾瑶戴着帽子出门,却在游船上被江风刮进了水里。袁景把自己的帽子戴到她头上,转身进了船舱。   两天一夜的旅行,到达景点后班长先安排大家入住。   “你就和我一起吧?”袁景看着在众人身后发呆的倾瑶。   倾瑶朝她笑笑:“好啊,阿可没来我还在想不知道和谁一间。”   “那走吧,我拿了房卡。”袁景拉起她的手。   不习惯肢体接触的倾瑶僵了僵,也就随她去了,有人在前面领着,她正好专心想自己的事,江远已经好些天没有联系她了,她很想念她,也很担心她。   晚间吃过饭,大半的人出门去逛集市,倾瑶兴致恹恹,留在房间换着电视节目。   十点多,百无聊赖的她起身去洗澡。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房门开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袁景和她撞了个满怀,她松松挽起的浴泡敞开了一些,羞得她赶紧裹好,钻进了被窝。   袁景一愣,大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倾瑶躲在被窝,纯情地向江远哭诉:“我被我们班的学霸看光光了……”   她担心了好几天的人秒回道:“学霸是男生?你在哪里,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倾瑶:“学霸是女生啦,和我住一间。”她描述了一下经过。   江远:“被你吓死了。”   “喂,就算是女生我也会在意的好吗?”   “我明白了。”   倾瑶直觉江远好像误会了什么,她的语气看上去格外的冰冷,不由急着打电话去解释:“我不想你觉得我很随便,因为我喜欢你……”   江远和她同时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对你做超过朋友的事。”   江远从小就倔,她不想听的事,谁也没法说动她。   倾瑶张了张嘴,已经到嘴边的诉衷情都咽了回去,草草同她道了别,挂断了这通电话。 第29章 惟愿此刻即是永远   接下来的一天半旅行,袁景见倾瑶魂不守舍,便有意无意地顾着她一些。   倾瑶本来没注意,直到回程的大巴上她闭着眼假寐,无意中听见坐她俩前面的王安然小声问:“老袁,你怎么突然和瑶瑶这么好了?”   一向大声谈笑的袁景也把声音尽量压低:“本来就觉得她挺可爱的,高考那天一起回寝室,她还祝我生日快乐来着。”   “就这样?我也祝你了,还送了礼物,你怎么没对我这么好呢?你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   “谁让你没她可爱呢?”袁景把手一摊,一不留神甩到了倾瑶胳膊上,力气还有点大,不好意思偷听的倾瑶趁势睁眼,懵懵地看着袁景。   “没事没事,还有好几站呢,你接着睡。”袁景说。   倾瑶转了转脖子,揉着后颈:“不睡了,车上睡着也不舒服。”   袁景慷慨地拍拍肩:“那你靠我肩上?”   “不用了,要不我们玩游戏吧?”倾瑶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你们玩什么呢?”邻座的人听见了也纷纷凑过来,很快几个人围成一圈玩得兴起,连倾瑶什么时候退出了包围圈都没发觉。   大巴行驶到市区,家里顺路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下车,袁景走之前还特意和倾瑶打了个招呼:“我到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儿,可别坐过头了。”   倾瑶笑着冲她挥挥手,目送她离开,视线又转向了窗外。   王安然说袁景喜欢她,她是不信的,她不止一次听袁景在班上谈论喜欢的男歌手男偶像或是学长学弟,这么笔直的一棵苗苗要长弯,除非是挨雷劈了。至于袁景对她突然亲近起来,大概可归结为人与人奇妙的缘份吧。   但倾瑶转念又一想,她是知道袁景喜欢男生没错,可江远不知道啊。   倾瑶找出手机,促狭地向江远报备:“学霸这两天都特别照顾我,她还跟别的同学偷偷说我可爱,被我听见了。”   江远:“她也考来A市了?”   “她考去帝都了,学霸嘛。”倾瑶嘟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唉,以后只有逢年过节可以见了,我肯定会很想她的。”   “想她就去见她呀,你来见我的时候不是行动力挺强么?”   “因为是见你呀,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你确定不是因为动车票比去帝都的机票便宜?”   要不是在车上,倾瑶真想跺它个地动山摇。这个榆木脑袋,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她在说情话。   痛定思痛,她决定放弃口舌之争,直接见面见真章。   于是乎一回到家她就开始打包行李,若不是当晚的车次都没余票了,她还想改签连夜杀将过去。   次日又是个大晴天,倾瑶吃着桔子哼着歌,一不小心就到了A市,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雀跃。她和心爱的小姐姐,她们就要在一起啦,在她眼里,在一个城市就是在一起,没毛病。   江远在动车站捡到倾瑶的时候,她还一脸傻笑地跟着人群往另一个出口走,差点两人就要错过。   “瑶瑶,这边。”江远进不去,急得趴在检票口旁边大喊。   “阿远!”一别又是数月,听见那魂牵梦萦的声音,倾瑶飞快地转过身朝她奔去,一个猛子扎到她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阿远,我好想你啊。”感觉她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挣脱,倾瑶一把揽着她的腰,将她搂得更紧。   “你先放开我,我们挡到别人了。”江远一时没能挣开,颇为无奈地说。倾瑶闻言悻悻松开了她,又牵起她的手。江远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回握。   坐在出租车上,江远托腮看着窗外,紧握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延续了多年的角色突然对调,凝望的人从她变成了倾瑶。感受到身侧灼灼的视线,江远如坐针毡,她想转身抱抱她,摸摸她的脸,可是她不能,自己说过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以后不会对你做超过朋友的事”,一遍一遍提醒着她不要越界。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两人下车时天上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眼见那雨滴越落越大,江远匆忙拉了倾瑶,闪身躲进小区大门口的保安室。   保安正好不在,江远将倾瑶按到沙发上,找到纸巾跪坐着帮她擦头发。   得亏见机得快,两人都没怎么淋湿,这么想着的江远一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少女的锁骨上,视线稍一下移,少女曼妙的曲线尽数收入眼底,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何况还沾了一点点雨,包裹那柔软起伏的内衣在白色T恤下若隐若现,鼻尖是少女的淡淡体香,一时间她继续也不是,收手也不是。   “阿远?”颈边停住的手让倾瑶疑惑地抬头,又顺着江远的视线低头,意识到对方在看哪里后她羞得一下弹起,还没来得及条件反射——双手护胸——就在碰撞的反作用力下倒回沙发,四下挥舞的手还把江远也拽倒在她身上。属于江远的气息顿时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倾瑶昏昏沉沉地想,怎么她撞过来一点都不痛呢?   听着身下人拖长尾音的低呼,江远撑起身子,清澈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倾瑶双眼迷蒙地望着她,予取予求的模样,她在梦里也曾见过,只是每当她想要抱紧她的时候那梦便醒了。眼下这情景会不会也只是个梦?   江远轻抚着少女的下巴,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双唇相贴的瞬间,两人心下皆是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一个激灵坐回去,这不是梦。   沙发上的少女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坐起来,静静凝望着她,眼里的哀伤淡淡的,却一下刺中了她的心。   “对不起,我以为是在梦里。”江远下意识地解释。   “你梦里也会有我吗?”倾瑶如同梦呓一般,“我还以为在意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这个小坏蛋,每次都在我梦里使了坏就跑,”江远捏捏她的鼻子,“雨停了,先回家吧。”   倾瑶扣紧她的手跟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先是抚上自己的鼻尖,随即摩挲着慢慢滑到唇隙。若是江远此时回头便能看到,她的眼中皆是绵绵情意。   走到公寓楼下,江远接起一个电话。   倾瑶熟练地按完防盗门的密码,用脚尖抵着门,抬起两人相扣的手,一个一个手指看过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小姐姐的手指也很玲珑可爱,和她的人一样,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看完一遍,江远还在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她心不在焉听见“护照”,“交换”,“一起”这样的只言片语。   江远挂下电话,打量了她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暗怪这个多事的陈易如,暑假里打什么电话,就算一起当交换生,有什么事不能见面再说?   楼道里的阴凉让刚淋了点儿雨的两人双双打了个寒噤,江远迈开步子往上跑,倾瑶微微一愣,被她拽着手也跟着跑动起来,跑到家门口,江远转过来,手指竖在唇前:“嘘——咱们吓他们一跳。”   才吓不到呢,来的人是不是咱俩,你爸妈心里没数吗?倾瑶默默吐槽,却仍是配合地跟着她蹑手蹑脚往主卧走。   江远猛地打开房门,大喊一声“Surprise!”便跳到一旁,跟在后面的倾瑶瞬间被她手中洒出的礼花淹没。   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了,蛋糕上插着小小的莲型电子蜡烛,旁边摆着红酒和开瓶器,江远的脸映在淡淡的烛光里,嘴唇一张一合,唱着生日歌。   倾瑶看着她日思夜想的人和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百感交集。   “愣什么呢,许愿呀。”江远拉拉她的手。   倾瑶反握回去,闭着眼轻道:“还是那两个吧,世界和平家人平安喜乐……”   “喂喂只有家人吗,我好伤心啊。”江远作着西子捧心状。   “嗯……”倾瑶在心里默念,满天神佛如果有灵,惟愿此刻即是永远。   愿许完了,电子蜡烛还在欢快地唱着歌。江远瞅了瞅它,啧啧道:“电力可真持久,我出门前插上的。”   倾瑶拉开窗帘,立时见到空气中的小浮尘在阳光中翩跹起舞,她闻言狐疑地看向桌上的蛋糕:“放了这么久?那这蛋糕还能吃嘛?”   “没关系呀,反正是你吃,”江远眯起眼看她,“再说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倾瑶嘴角一抽,再次默念,如果有哪位路过的神灵接收到了第三个愿望,麻烦退还给她。七年来聚少离多,她单记得小姐姐对她温柔体贴,却忘了对方是个坏心眼的人。   “好啦,是刚刚进门摆的。”见她皱眉,江远掐掐她的脸说。 第30章 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吃完蛋糕收拾好残局,江远自然地把红酒也收了起来,看得倾瑶目瞪口呆,敢情红酒就是个烘托气氛的摆设?那开瓶器呢,红酒带来的亲友团吗?   见她吃惊的样子,江远义正辞严道:“每次一喝酒就误事,酒色害人,还是不碰为妙。”   倾瑶摸摸鼻子,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兀然响了,江远忙过去开门。   “南溪?”看清门外的人,江远转向倾瑶说,“又一个来给你祝生日的。”语中隐隐有些醋意。   许久不见,倾瑶觉得南溪变了许多,但细一打量又说不出是哪里,见南溪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她这才注意到,原来南溪剪了短发,还做了挑染。   南溪本就是飒爽的美人,这么一来更是雌雄莫辨,英姿勃勃,身为资深颜控的倾瑶几乎看直了眼。   受到她热烈的注视,南溪落落大方回以微笑。   立在她们之间的江远转身去厨房倒水。   倾瑶坐到气场陡然变强的南溪身边,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姐姐,你,你变化好大啊。”   “还行吗?理发师竭力推荐我,他太能说了,我一不小心就被说服了。”南溪捻了捻额前的短发。   “岂止是还行。”倾瑶作晕厥状。   “夸张,”南溪轻笑,递给她一本薄薄的书,“喏,生日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就去书店挑了本合眼缘的小说。”   倾瑶接到手里细看,书的封面一片纯白,画面中,冰天雪地里一个小小的雪人系着红色的围巾,书名却是意思完全相反的《暖暖》。   “是《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作者写的,不过你太小了,可能没看过那本书呢。”南溪见她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书的封面,又找出一张书面,“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就一起买了。”   倾瑶有些意外:“姐姐,你怎么知道?”   “你说过的,忘了吗?”南溪扬眉。   倾瑶回忆了一下,困惑道:“我有说过吗?”   “大概是去年吧,你说有同学跟你借书,书还回来不但弄脏了,还有好几处折痕,你后来再也没借书给他。”   “我都想不起来了。”倾瑶没想到,南溪连她随口说的话也记得这么清楚。   江远把水杯放在桌上,对南溪说:“喝水。”抬眼看了看那个埋头包着书的少女,她都不知道她的小洁癖,更不知道她和南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无话不谈。   “谢谢。”南溪握起水杯抿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看着江远复杂的眼神。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包完书面,倾瑶又转向南溪,“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啊?”   “哎……”南溪忽的幽声一叹,见倾瑶纳闷地看着她,垂着眼说:“还不是某个小没良心的,毕业旅行时还和我聊几句,只要一和她的小姐姐在一起啊,就完全不理人,所以我来这儿碰碰运气,趁便把礼物送了。”说着她瞥了一眼江远。   江远的眼里闪过惊喜,随即想到什么,眼神又是一黯。   倾瑶瞪大了眼:“姐姐,谁和你说我……不是,我哪有一和小姐姐在一起就不理人?”说完她才觉越描越黑,紧张地看了眼江远,江远却没有看她。   “没有吗?”南溪不再逗她,转向江远,“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什么飞机?”倾瑶一下子联想到“护照”,隐约猜到了什么,“阿远,原来是你要出国?你是去旅行吗,怎么没有告诉我?我也想一起去啊。”她勉强笑着,因为她看见江远的表情已经僵住了。   “我……”江远坐到她旁边,沉吟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我和学校申请了交换生名额,大三去一年,明年你的生日就没办法陪你过了……”她抿着唇,不去看倾瑶的眼睛。   半晌没有声音,江远艰难地抬眼,眼前的画面和倾瑶给她描述过的太平公主初见薛绍的场景重叠起来,眼泪从少女姣好的面庞上直直垂落,她的眼里没有控诉,只流露出一抹无声的哀伤。   江远慌忙擦去她的眼泪,那抹哀伤却更浓了,江远抱住她,脑中一片空白,半晌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谁稀罕什么生日,你骗我,怎么可以这样……”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让我考过来,自己却飞走了……”   “我,”江远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对不起……”   “不能不去吗?”倾瑶从她怀中挣脱,抬头望着她,“不可以写封说明信取消吗?”   “恐怕不行。”江远硬了硬心肠,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何况不去她又怎么面对倾瑶和她的“小男朋友”呢,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然后笑着祝福吗?她自认心胸没有那么开阔。   “好,那你走吧。”倾瑶赌气背过身去,却正对上了被二人遗忘的南溪。   南溪朝倾瑶眨眨眼,摊了摊手。   发觉自己的糗样都被南溪看去,倾瑶不自在地转向无人的角落,问江远:“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听见你说‘一起’,你和谁一起?”   “应该会是明年七月。”   “要那么久啊……”   江远踌躇了一下接着回答:“和陈易如,我和他一个航班,到了那边再分开。”   “我明白了。”听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倾瑶垂下了头,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名为《暖暖》的书。   南溪挑了挑眉,端起杯子,倾瑶盘坐到沙发上,江远站起身,好让她出来。   等她走后,江远蹲到倾瑶对面仰起头看她:“我会每天和你联系,如果因为时差没有及时回复,第二天醒来也会第一个回你。”   倾瑶看着她,将她的紧张收入眼底:“你肯定花了很多精力申请,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可我还是不想你走,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会,这是人之常情。”江远抚着她的侧脸。   南溪洗完杯子回来,刚想坐到倾瑶旁边,见此情景默默止住脚步,挨着沙发边坐了。   她清咳了一声,满意地看到江远坐回沙发上。只是她们这股依依惜别,泪洒鹊桥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小远明年就回来了,她不在A市的时候我带你飞呀。”实在受不了她们的沉闷,南溪出言相劝。   “嗯。”倾瑶兴致不高地点头。她心爱的小姐姐都要飞走了,是要她单飞吗?   “要不然你也申请交换?你们学校大一有交换生吗?”南溪提醒。   “对啊!”倾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七月出录取结果,我先咨询一下学校。”   江远心里一缩,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她出国是为了避开倾瑶和她的“小男朋友”,倾瑶追着她干什么?   但必要的建议还是要给的,她想了想说道:“那你暑假里就要去学语言这些了。”   “嗯嗯。”倾瑶把她说的都记到备忘录,燃起了熊熊斗志。   脑门后面佛光普照的南溪起身告辞,江远送她到门口,南溪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怜取眼前人。”说罢迤迤然走了。   关上门,江远默念着她这句话转身,冷不丁对上倾瑶的视线。“眼前人”,会是这个意思吗?   “南溪姐姐说了什么?她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倾瑶有些在意。   “你和南溪都聊些什么?”江远眯起眼。   “就是闲聊啊,不过她比较放得开……对了,上次你看见的短信就是她发的。”倾瑶摸了摸后脑勺,挑着能说的说。   “短信……‘做好保护措施’的短信?”江远抓住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聊到这个?”   “我之前问她,如果喜欢女生会不会和对方交往,她说看感觉,”倾瑶边说边打量着江远的反应,“她说会想做更亲密的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什么……什么保护措施。”   “你喜欢南溪?”江远蹙眉。   这句问话似曾相识,让倾瑶瞬间想起江远十八岁生日那天的事,莫名的情绪上涌:“你说呢?”   “你……”江远再迟钝也感觉到倾瑶的薄怒,“你又生气了,为什么?”   “刚刚那个问题我答过你了,要我提示你吗,‘南溪姐姐很漂亮,看见的人都会喜欢。’”   江远也记起了那天的事,依稀记得后来她们不欢而散,她虽不明白原因,却还是本能地绕开危险,换了个问题:“南溪她喜欢女生?”   倾瑶咬着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她的犹豫恰恰给出了答案,江远点点头:“看来她那天说两年前遇到,后来又喜欢上的人就是你。”   “你在开玩笑?”倾瑶被她的论断吓了一跳。   “她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你感觉不出来吗?”   倾瑶想了想说:“我不觉得有什么啊,她一直都是温和地笑,好像对谁都一样。”   “你才是对谁都一样吧?”江远看着沙发,“南溪一来,你就只看得到她,坐到她旁边只和她说话。你不理我的那半年,都有和南溪联系吧?她知道你那么多事,我都不知道。还有你的小学霸,在你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有那么多人可以找……”她抿着唇,颓然坐到沙发上。   倾瑶急切地说:“我没有,学霸是我故意气你的,我只想和你说心里话啊。”   “你别说了。”江远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副拒绝的姿态。   倾瑶垂眸:“好吧,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第31章 背影   原来申请交换出国的手续也不复杂嘛,倾瑶挂断求助电话,喜滋滋地在自己记下的备忘上划删除线。   这是她回来后给江远打的第七个电话,每个电话的主题都是“阿远,交换的事我有个地方还不清楚”,如果不用这样的借口,对方搞不好会觉得她找谁都可以,然后又闹小情绪。   两人相识这么久,倾瑶才发觉小姐姐是个既敏感又粗神经的人,而且粗神经的地方尤为匪夷所思。譬如她明明说过喜欢的人有小酒窝和内双,小姐姐还要追问她是不是喜欢南溪。这个小姐姐,要不就是从不照镜子,要不就是金鱼脑,记忆只能存在七秒。若是后者,说不得她要和小姐姐初恋99次才能修成正果了。   七月,倾瑶报了语言培训班,倾宇很为自己放养的教育方式自得,看看吧,他的女儿都不用他督促,特别主动好学。倾瑶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顶着大台风出门求学。   班主任是个名叫Sam的年轻男人,身材特别的瘦削,老喜欢在课上讲一些题外话,搞得教学气氛都有些活跃过头了。这不,八月初,离中元节还有三天,他就带头在班上讲,他家里人让他那天晚上千万不要出门。   班上的人七嘴八舌跟着起哄。   “那天就早点下课吧?”   “老师你这小身板可经不起鬼压床。”   坐在倾瑶身边那个叫Sue的女孩子完全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蝴蝶袖跟着她的动作轻扬,她偶然一个错手,那支笔越过倾瑶飞到了她脚边,倾瑶捡起笔还给她,Sue点头致谢。   课间倾瑶去卫生间,在窄窄的走道上碰见了Sue,对方侧到一边给她让路,倾瑶站住了,问她:“你是不是在第八中学上的初中?”第八中学是倾瑶初二转去的学校。   “你是……倾瑶?”那女生也认出她来。   “是我,你果然是舒季!”倾瑶有点惊喜,不由上前小半步。舒季对她客气地一笑,让过她往教室走去。倾瑶这才想起初中的时候自己被她讨厌过。   “阿远,我被人讨厌了。”倾瑶现在恨不得逮住每个可以向小姐姐博取同情的机会。   “是有针对你,还是总无视你?如果是后者的话,你也无视对方就好了。”江远理智客观地分析。   “唔,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被讨厌,但初中的时候我听她和别人说过‘真是上辈子欠她’这样的话。”想起那段经历,倾瑶不免心有戚戚焉。   “有这么严重?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倾瑶仔细回忆了那两年里有没有惹到舒季,结论是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啊,我那时候和她完全没有交集。”   “在意的话,要不就直接去问对方。”   江远的话有种让她下意识照做的魔力。第二天课间,习惯含蓄的倾瑶一反常态,大喇喇问舒季:“你记不记得你初中的时候为什么讨厌我?”   “诶?”舒季有点吃惊地瞪大眼,“我不记得了,我有吗?”   等倾瑶把可佐证的细节一一描述给她听,舒季略带尴尬地笑着说:“可能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吧,应该不是真的讨厌你。”   这么随意的理由,倒让倾瑶心底那一点耿耿于怀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倾瑶犹豫着要不要和江远说后续。   正好江远打电话来,她便顺口提了,意外的是江远的语气听上去竟有些高兴。所以,是倾瑶听了她的意见她才这么高兴?这样的小姐姐也未免太可爱了吧?   鬼节过后没多久,倾瑶就紧锣密鼓地去考试了。考场正好分在A市,她下了动车直奔考场,考口语的时候一开口,喉咙又痛又痒,每次咳完没说几句就哑得发不出声音,幸亏考官给了她一颗喉糖,又帮她倒了一杯温水。   出考场后倾瑶脑袋渐渐发沉,手脚也变得冰凉,哑着嗓子给司机报了江远家的地址,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回她仍是忘了提前和江远说,直至此刻才记起要发短信:“阿远,我来A市考试,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   “你来了我可能没法招呼你,有几个同学来我家作客。”光是文字看不到表情,江远的语气看上去有些冷淡。倾瑶晃晃脑袋,努力赶走因为生病而变消沉的想法。   到江远家小区门口,倾瑶敲了敲车窗,提醒司机让她下车。   一回生二回熟,小区门口的保安小哥认得倾瑶,一见她便热情地同她挥手,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小哥说:“小妹妹,你又来找你姐姐?”   倾瑶朝他点点头,又指指喉咙,示意自己暂时无法出声。   可能是发烧了吧,倾瑶昏昏沉沉地想,幸好小区这段路已经烂熟于心,她闭着眼都能走到江远家楼下。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生病让她更加脆弱,也更渴望立马就能见到江远。   八月的太阳炙烤着地面,顶着烈阳走了一路,倾瑶的脚下开始飘忽,眼前也一片片发花。跨过小桥,总算可以望到江远家,她想加快步伐,却力不从心。   穿过坪间的石径,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枝桠,枝繁叶茂。呼吸不畅的倾瑶弯下腰,细细地喘着气,缓了一会儿接着往前走。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心底的愿望,越过茂密的树丛,那个熟悉的身影蓦然映入眼帘,江远微微偏过头,侧对着她。倾瑶张嘴想要唤她,才记起自己发不出声。她满怀喜悦,正要快步上前,从树后面又绕出一个人。   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反戴着鸭舌帽,蓬松随意的中分发型,有点像杂志上的“睡不醒”头,金边平光眼镜,打扮足够斯文,又不会显得匠气太重。   男生的手指蹭过江远颊边,帮她摘下鬓角落着的碎花,然后说了句什么。江远浅浅地笑着,低下头去。他接过江远手中的袋子,好让江远去按密码。   倾瑶不愿再看下去,蹲坐在树丛后面,身子一阵阵地发凉。痛,骨头很痛,四肢也酸痛,她再走不动了,更发不出声音,但她不想出去打扰那两人的气氛,宁愿自己安静地呆一会儿。   密码锁解开了,紧跟着是铁门打开的声音,楼道里两人细细密语的声音,铁门自动关上的声音。随后一切归于静谧。   倾瑶的肩膀越发酸痛,脑袋也越发沉重,终于撑不住趴到膝上,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喊她,好像还是江远的声音,她自嘲一笑,真是烧糊涂了。   声音再度传来,仔细一听,原来是热心的保安小哥。   “小妹妹,你怎么样?”小哥在门口见她脸色不好,有点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情况。   倾瑶支起脖颈,手背贴额,再用食指交叉出“十”字,比划着表示自己发烧了,请小哥带她去看医生。   小哥明白了她的意思,搀着她往外走。倾瑶痛得站立不住,勉力朝他摇头。   很快小哥找来一辆附近施工队的板车,让她坐在后面,骑着板车将她带出小区。   到了大门口小哥要送倾瑶一起去,她摇着头谢绝了,坐上出租车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虚弱地办完挂号问诊,倾瑶坐在位置上打点滴,护士姐姐告诉她大概还剩多少时要喊人,她点点头,靠着椅背,垂了眼发呆。   “你怎么不喊人呢?”路过的护士见她的吊针都回血了,赶紧帮她拔了针头。倾瑶歉意地笑笑,紧紧按着手背的针口。   手机上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经久不熄。倾瑶迷迷糊糊地想,怎么都没听见提示音,放开棉花解了锁,才想起进考场前她调了静音。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江远打来的,还有几条短信。   “你去哪里了?我看到你在楼下,喊你你也没应,跑下去时你已经不见了。”   “你还好吗?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很担心你,看见短信的话马上回我电话。”   “是不是我没法陪你你不高兴了?你回去了吗?”   倾瑶轻轻叩着手机,手背有点疼。她停下动作,用另一只手打出一个字“嗯”。   只身来到车站,候车厅的冷气让这个迎来送往、每天有无数人来去的地方显得格外冷寂。倾瑶张开手臂环抱住自己,忽然想到《暖暖》那本书的结尾。   “时代的洪流会将我冲到属于我的角落。暖暖应该也是。我们会遥望,却没有游向彼此的力气,只能慢慢漂流,直到看不见彼此。”   没有人与她彼此遥望,唯有她始终望着那人的背影。也没有人试图游向她,唯有她靠近时那人不断的抗拒。   江远和那个男生看上去如此亲密,她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第32章 姐姐,我答应你   进到室内,陈易如摘下帽子和眼镜,英气更盛。   江远一边同众人说话,一边有意无意望着楼下,忽然她目光一凝,枉顾同学们讶然的视线,探出窗口大声喊着倾瑶的名字。树丛中影影绰绰的那个人没有回应。   “欢欢,你帮我招待一下大家,我有点急事。”和余尽欢匆匆交待一句她便追出去。   但楼下空无一人。   一回去就被余尽欢拽到一边追问那人是谁,江远摇摇头,看向众人:“也就去一年时间,你们还搞什么欢送会,会不会太隆重了?”   “这可说不准,你们俩一起去,搞不好短期变长期,在那边私定终身呢?”   打不通倾瑶电话,江远正有些焦躁,闻言微微蹙眉:“就别开我玩笑了,省得我被会长后援团列入黑名单。”   陈易如笑得温和,他不否认他有这样的心思,学生会招新那天初见,他就对她动心了,共事两年,这份情愫日益加深。虽然对方还若有若无与他保持着距离,但他有耐心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先说好,今天玩游戏可以,别在我家耍酒疯,走之前自觉帮忙打扫。”江远说完到厨房拿餐具,趁隙给倾瑶发短信。   余尽欢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她旁边,瞥见短信内容,在她耳边直念叨,这个叫“倾瑶”的是何方神圣,从没见她对谁如此上心。见她不搭话,余尽欢撇嘴接过餐具。   “嗯。”倾瑶终于有了回应,只不知道她“嗯”的是她回去了,还是不高兴,抑或两者皆有?江远没来得及再打个电话,便被余尽欢推出了厨房。   江远只得放下手机,打起精神陪着这场名为欢送的聚会。   买来的啤酒在这群人的海量面前根本不够看,架不住气氛又开了几瓶红酒。   江远揉揉额角,她今天似乎特别容易醉,好不容易见酒已罄尽,便及时喊停,和陈易如还有余尽欢一起把人送走。   “辛苦你了。”江远对陈易如说。   “你太客气了,”陈易如做出受伤的表情,随即一笑,“那我先走了。”   余尽欢见他走了,掏出一个小盒子,朝江远挤眼:“你可以啊,这个都准备好了?”   江远微愕地看着盒子:“你在哪儿找到的?”里面的对戒是她本来打算给倾瑶的生日礼物,挑选礼物时想起那把倾瑶珍视的梳子,又见这对戒也有刻字,一时冲动便买下了,她记得自己藏起来了。   “你不就摆在那里?”余尽欢对她眨眨眼,“刻着‘Y’,给会长的?”   “不是,”江远接过盒子,重新收好,“给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应该送不出去了。”   “‘Y’……难不成是我?”余尽欢瞪着眼,“原来你对我早已情根深种,为何不问我的心意呢?”   江远摸摸手臂:“余格格,收戏收戏,要嘛陪我睡午觉,要嘛麻溜地回家,你选一个。”   酒意上涌,江远卧床便睡,余尽欢看着她慢慢收起笑容。她的闺蜜好像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不排斥,却忍不住为她担心。   九月,江远飞离了这个国度,倾瑶则迈进小姐姐生活了两年的校园。   得知今年没有她这个专业的交换项目时,她是松了口气的,这样她就不必在去与不去中挣扎。自打见了陈易如为小姐姐拂花提物那一幕,她就自觉和小姐姐保持了距离。   “姐姐?”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南溪。   “我看到新生的名单有和你一样的名字,‘倾’这个姓氏又很少见,”南溪走在她前面,“对了,你怎么没有申请交换?”   “我去了会变电灯泡的,”倾瑶停下脚步,“她和会长一起去。”   “她和你说的?”南溪也站住了,好笑地看着她,“你不问问她和会长是不是有在交往吗?”   “别人给他们办欢送会那天,我看见他们在一起,很亲密,”倾瑶想起那一幕就觉得胸口闷痛,“我不想问她。”   “好,那就不问。你的手续都办完了吗?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南溪读完研究生又在本校任教,对周围的环境可谓门清,边带着倾瑶往外走,边打电话给叶思瑜:“阿鱼,你小妹妹在我这里,快来赎人。”   叶思瑜火速赶到,进店的时候锅底已经沸腾起来,她大大咧咧坐到两人中间,定睛一看,被形象大变的倾瑶唬了一跳:“你们一个两个剪短发,是要勾引本校的小学妹?”   倾瑶不自然地吃了一片鱼,被辣子呛得不停咳嗽。南溪坐到她旁边递给她一杯果汁:“不勾引小学妹,难道勾引你吗?有、夫、之、妇?”   叶思瑜嘿嘿一笑,撩过秀发,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瞎了两人的眼:“你试试呀。”   倾瑶止了咳嗽,埋头吃着东西。她应该向思瑜姐道喜的,但只要一想到某一天也会有人给江远戴上戒指,她就无法说出那句恭喜。   南溪和叶思瑜插科打诨,间或给倾瑶夹菜,倾瑶很快便吃不下了。南溪结了账,又拉着她们去唱歌。   叶思瑜这个大麦霸,把流行金曲全点了一遍,撺掇着她们一起唱。点歌台旁边还有一只麦,她占着那个位置,倒是点歌唱歌两不误。   倾瑶推拒不过,偶尔开口伴唱几句。“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唱到这句她不禁皱起了眉。   南溪提上来一首对唱,切歌:“这首会就一起唱吧。”   “……我会又乖又黏温柔体贴,绝不敷衍。我只对你有感觉。”南溪美目一转,波光潋滟,在昏暗的包厢中亮得令人惊心。   倾瑶放下话筒,端起水杯小口啜饮。   叶思瑜兴致高昂地在念《中国话》里的绕口令,伴奏和话筒音量都开得很大。倾瑶喝光了水,仍然握着空杯,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歌词。   南溪忽然凑近她耳边,对她说:“我喜欢你。”   “嗯?”倾瑶转过来,眼神闪烁,不知道要不要当作没听清。   “我喜欢你,想要在一起的喜欢,”南溪既然说了,就不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和我一起试一试,好吗?”   “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倾瑶鼓起勇气说,就如她一点也不意外南溪会告白,她觉得对方应该也多少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知道,”南溪截住了她的话,“没关系,只是试一试,也不用你特别做什么,如果你尝试过觉得不适合,我们还是朋友。”   音响声停顿了几秒,等叶思瑜唱起另一首歌,南溪接着说道:“我建议你申请交换生的时候就想过,如果你跟着江远去了国外,我会放弃这个念头,但是你没有,这说明我们是有缘份的,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南溪望着她,眼里盛满柔情。   倾瑶抿着唇,心乱如麻。要拒绝,她有一点狠不下心,可要接受,她又放不下小姐姐,这样对南溪也不公平。   或许感受到了她的挣扎,南溪对她说:“你可以慢慢考虑一段时间,不用急着答复我。”   倾瑶大大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回到寝室,室友们都还在外面。   倾瑶坐到位置上,瞥到江远发来的QQ消息:“过几天我和同学去旅游,要给你寄明信片吗?”   同学,也会有陈易如吧。倾瑶心里一动,问她:“阿远,有人和我表白,我要不要接受?”出于莫名的心思,她并不想直说对方是南溪。   江远过了很久才回复:“如果你不讨厌对方,可以试一试,会喜欢也说不定。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明信片?”   “好。”小姐姐也让她试一试,她想她不需要再考虑了。   拨出南溪的号码,电话接通得很快,倾瑶声音微颤:“姐姐,我答应你。”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说出口后她的心痛好像稍稍减轻了一点。   南溪有点意外:“不用多考虑几天吗?我私心希望你答应没错,但不想你草率地做决定。”   “不用了,我刚刚问她,她说试了或许会喜欢,我……”倾瑶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她和南溪直言不讳惯了,顺口就和她说起江远。   “她这么说?”南溪没见过比江远更迟钝的人,不过她倒是乐见其成,“你在寝室打电话,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她们还没回来。”   “我不是觉得我们有什么不对,只是不想你看见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难受,你心肠太软了。”南溪解释道。   倾瑶心里一暖:“我知道的,姐姐,你对我好,我一直都知道。”   挂了电话,被刻意忽略的惆怅在心里蔓延,想到大洋彼岸那个自由的人儿,倾瑶一声叹息。 第33章 相思苦谁敢直言   交往的人应该怎样?迄今只尝过单恋滋味的倾瑶不清楚,南溪也没有给她答案。   打从她答应在一起试试,有课的日子南溪会等她一起吃饭,没课的时候她想躲个懒,南溪亦不勉强。周末偶尔拉她去约会,多是随处走走,两人都不甚在意要去哪里。期末则相伴去图书馆,她看书,南溪看她,那双眼里皆是缠绵的情意,但南溪从不要求她什么。   有一次她问南溪,这样好吗,南溪开玩笑说,教职人员对学生下手是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她配合地大笑,继而明白这是南溪的体贴。   在南溪面前她什么都可以说,包括不经意提及江远,南溪总会笑着听她说,并认真回应她。   甚至每周五她去收发室查看明信片,南溪一次无意中发现后也都会陪着她去。   又逢周五,南溪见她翻找无果,问她:“那张明信片是不是被吞了?”   周复一周,倾瑶也接受了这种可能,可听到南溪这么问,她又不愿承认,嘴硬道:“听人说国外寄来的明信片就是这样,隔好几个月才到的也有。”   南溪的语气带着淡淡怜意:“我怕你失望。”   倾瑶朝她笑笑:“没关系,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万一收到那就是惊喜了。”   南溪不赞同地看着她,怜惜变成心疼,却没再劝说。   收发室旁就是校门,南溪把车开过来,带她去市中心吃铁板烧。   路上见她蹙着眉,南溪问:“是不是不舒服?车速会太快吗?”   倾瑶松了松安全带:“不是,是我本来就容易晕车。我在想要不要去学车,听说开车的人不会晕。”   南溪想了想:“我问问阿鱼,她好像也打算学,你们可以一起。”   车子倒进地下停车场,南溪走在前面,倾瑶跟在她身后,见她衬衣下摆有一点露出来,忍不住上前帮她整理好,旋即退后半步。   南溪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倾瑶摇头:“没事了,走吧。”   铁板烧店里是环形的餐桌,厨师站在中间帮忙烹饪,客人则三三两两围坐桌边。   她们旁边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紧挨着她们的那个还戴着大金链子,纹着纹身,十分社会。南溪先坐下来把倾瑶隔开,倾瑶收到她的好意,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吃到一半,大金链子点了支烟,又给同伴散烟,一时餐厅里烟雾缭绕。厨师皱了皱眉没有制止。南溪闻见烟味,侧过脸问倾瑶:“要不要先走?”   倾瑶看看吞云吐雾的那几个人,又看看其他人事不关己的样子,隐隐生出几分怒气,走上前对大金链子说:“请你们将烟熄掉,或者到室外抽完再回来。”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然后笑起来,大金链子客气地对她说:“好的。”几人倒是依言熄了手里的烟。   南溪讶异地看着她,一半赞叹一半担忧。   待走出店门,她对倾瑶说:“这样太危险了。”   倾瑶故作得意:“我知道,店里有监控,这里没有,所以我们快跑,免得被他们盯上。”说完拉着南溪一路跑进商场电梯,上气不接下气地按下电影院的楼层,随即倚着墙捧腹大笑。   此时的她一扫眉宇间淡淡的忧郁,像是一枝正开到好时节的花,满满都是少年人的青春活力与张扬。   指尖还残留着少女的手柔软的触感,南溪看着她,心动的感觉更盛几分。   看完电影,南溪送她到宿舍楼下,在她下车之前又将她叫住。   倾瑶回过头,南溪靠得极近,她的眼里除了爱意还多了什么,气息也有些不稳。   只一个照面,倾瑶退出副驾驶座,搭着车门对她说:“很晚了,姐姐回去吧,路上小心。”   南溪浅笑着点头,待她关上门后驱车离开。   冬去春来,万物生长的季节,倾瑶终是放弃了那张明信片,心一下子空出了一块,就如同她亲手割裂了与江远的最后一点姻缘。   虽然江远很好地履行着“第二天醒来第一个回你”的承诺,但倾瑶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她和陈易如,使用这份特权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江远也从不问及倾瑶现在的交往对象,她至今都不知道那人是南溪,也不知道倾瑶和南溪还在尝试阶段,连手都很少牵,唯一暧昧的就是宿舍楼下那个未竟的吻。   四月里草长莺飞,清明节后很快便是倾瑶的生日。   南溪喊了叶思瑜一起庆祝,叶思瑜还带了家属,这回是真·家属,叶思瑜和李尔经过七年爱情长跑,刚于一月完婚,而且是奉子成婚。他们婚礼那天,南溪给叶思瑜当伴娘,倾瑶也去观礼,还在众人起哄下拿到了新娘的捧花。倾瑶抱着那束花,一路都没舍得放下。   于是在倾瑶生日这天,为了照顾准妈妈叶思瑜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禁忌,南溪买了丰富的食材,索性在家做鸡汤火锅。   众人上桌后,南溪看着探身去夹肉的叶思瑜,一阵心惊肉跳:“阿鱼,拜托你稳着点。”   叶思瑜浑不在意地一笑,朝她飞了个媚眼:“哎呀没事啦,就你穷紧张。”说着干脆离开了座位。   倾瑶怔愣愣地看她挺着肚子来去如风,连筷子都忘了动。   直到李尔拍了下叶思瑜的手背,她回瞪了一眼才乖乖坐下,安心享受女王的待遇。   南溪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是在家里,也有人管得住你,要不然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倾瑶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手机,指示灯没有亮。她轻轻叹气,什么时候她和江远生疏到这地步。   叶思瑜夹了片鱼给她:“寿星叹什么气,怪我不陪你一起考驾照?”   倾瑶连忙摆手:“是你考的时候我还没成年,教练重新帮我安排过了,顺利的话暑假就能拿到驾照。”   李尔趁着叶思瑜同倾瑶说话,将她碗里不适宜她多吃的食物统统夹走,一边夹一边朝倾瑶使劲眨眼,倾瑶会意,但一时也想不到话题,便老老实实说道:“我叹气是因为阿远没有发祝福给我。”   叶思瑜挑眉:“她很忙?现在她那边几点?”看了下手机,“大中午,不应该啊,她从小就对你特别好,要不就是谈恋爱唔——”南溪夹了块肉丸堵住了她的嘴。   叶思瑜没心没肺地吃完,说着“这个好吃”朝李尔使了个眼色,李尔连夹了三个肉丸放她碗里,她喜滋滋地捧着李尔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南溪抚额,看来这对狗粮夫妻档下次可以不要邀请了。   酒足饭饱,南溪让倾瑶看家,自己将夫妻档送到楼下,叶思瑜支使李尔去拿车,等他走后神神秘秘地问南溪:“她们俩怎么了?”   南溪摇摇头:“没事,她俩有点小误会,正闹别扭呢,我估计等小远回国就好了。”   叶思瑜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南溪把她半推半搂进车里:“大宝贝,你安心养胎,旁的事不用你操心,乖。”说完朝李尔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楼上,倾瑶正在收拾餐具,南溪喊一声“摆了我来”,把她按到沙发上:“今天你是寿星,收拾的事交给我。”   倾瑶窝在沙发,过五分钟换一个频道,完全不知道电视里放的什么,最后她放下遥控,抱紧抱枕,不时瞥一眼手机。   “……相思之苦,谁又敢直言。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电视里一部古装电影正放到结尾,凄美的主题曲传入她耳中。   倾瑶抬起头,屏幕上梨花漫天,花树下相爱之人执手相望,最终却只能黯然离别。   “这是去年的电影《十全九美》,”收拾完了南溪坐到她旁边,“用了一个传说,说凡是学《鲁班书》的人都会鳏寡孤独残任择一门,所以又叫《缺一门》,这电影从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   倾瑶正想问“为什么”,肩忽然被揽住,她微一惊,忍着没有退开。南溪的手很纤细,只轻轻靠着都怕将它折了去,倾瑶不由将身子往前倾了些。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电视,南溪起身去洗澡,倾瑶松了口气,耸着的双肩立马放松下来。但没过多久她又挺直了脊梁。   南溪套着长罩衫,随意扣了几个扣子,抬着手擦拭头发,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   见她还笔直地坐着,南溪走过来亲昵地摸摸她的脸:“不去洗澡?”   “我还是先回去了。”倾瑶讷讷地说。   南溪眼神真挚,声音却带着几分蛊惑:“我喝了酒,没法开车送你,让你一个人走我又不放心,你说怎么办呢?”   “很不舒服吗?”倾瑶意识到她才是需要照顾的人,仔细查看她的脸色。   南溪蹙了蹙眉:“有一点,不过还可以忍受。”   听她这么说,倾瑶更坚定了不能留她一个人的想法。 第34章 这是你欠我的利息   喝了酒的南溪不吵不闹,给水就乖乖喝,扶到卧房倒头就睡。倾瑶只好自己找了件T恤走进浴室。   十几分钟后,她弓着身子飞快地蹿进被窝,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捂着脸偷偷看向南溪。   她T恤里面什么都没穿,实在是太羞人了,还好没让南溪看到。   一阵冷风也跟着她钻进被窝,南溪蹙眉,没多久睁开了眼睛。   倾瑶从被窝中露出个脑袋,小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南溪摇摇头,支起身子越过她去关灯,很快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四月的夜依旧很凉,南溪只套了件单薄的罩衫,躺回去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整个人便绊到了倾瑶身上,两人俱是一声低呼。   倾瑶担心地问她:“你还好吗?”   南溪没有说话,须臾房间里低低响起她压抑的呼吸,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倾瑶探起身想要开灯,刚钻出被窝就感觉对方的身体覆了过来,体温比一直裹在被子里的她还要高一些。   倾瑶不由更加担心:“有哪里不舒服,头晕,还是头痛?”   南溪仍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唇角,温热的吐息随之靠近,与凛冽的空气交替着,喷洒在她唇边。   指下少女的粉唇柔嫩细腻,与她的身体一样……南溪手指一顿。   她成年了。   下一秒,唇上贴过来的柔软令倾瑶一怔,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青涩的反应勾得那双唇更为火热,细细描摹她的唇线,又从她唇边缓缓移向脸颊,辗转含住了她的耳珠。   “不要……”倾瑶颤抖了一下,抗拒地别过了脸。   南溪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要?”   倾瑶重复道:“不要。”语气平静了些。   南溪呼吸一窒,沉默半晌,叹道:“好吧。”   属于她的气息流水般撤去,倾瑶身子下滑,缩回被窝中,后知后觉地感到抱歉:“姐姐,我……”   “不要说,”南溪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夜的凉意,“不要提分手。”   倾瑶咬着唇,长痛不如短痛,她既然醒悟了,就不应该心软的,这样子不对。   “姐姐……”   床头的手机振动起来,倾瑶犹豫了片刻,拿过手机。   23:59。   江远:“生日快乐。”   这是睡前才想起要给她发祝福吗?倾瑶瞥了眼时区,江远那边才是下午,那就是特意的了。生日的最后一分钟,有什么含义吗?   思考得太过入神,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没回复。   身边的呼吸渐渐平稳,倾瑶回过神,心里更为酸软。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用在此时的南溪身上大概是一语双关了。   次日清晨,倾瑶看了熟睡中的南溪一眼,起身离开。   她走后,南溪翻了个身,鼻间还有她的气息,伸手还能抚到她的体温。南溪闭着眼,不愿睁开。   然而气息与余温终将慢慢散去,南溪迷迷糊糊睡着前,依稀听到手机振动。   无论是什么事,就让她醒来再面对吧。   倾瑶发出短信,托腮望着车窗外,半年来和南溪的相处浮现在眼前,感动的,开心的,别扭的,融洽的,唯独没有相爱的。   为什么人总要爱上不爱自己的人呢?   南溪这一觉睡到了下午,过度的睡眠让她有些头疼,她揉了揉额角,拿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那条短信。   倾瑶:“不清楚能否喜欢却答应交往是我的错,我想了一个晚上……我们的尝试就到这儿吧。我不奢望姐姐还愿意当我的朋友,但我希望有一天姐姐还会笑着和我聊天。”   南溪浅浅笑着,笑容有些苦涩。   内心这样柔软的小姑娘,最终还是不属于她。   六月末,倾瑶考完期末考,正在寝室收拾行李,突然接到教练的电话,原来是通知她可以考路考了。倾瑶恍然,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几乎忘了这回事。   随即她想起自己答应过叶思瑜要告诉她,挂了电话就依约向女王汇报:“思瑜姐,我下周去路考。”   坐月子的叶思瑜还是那么中气十足:“教练开车带你们吗?”   倾瑶轻抚下巴:“其他学员都考完了,教练有告诉我地址,我到时候自己过去。”   “我让大内总管去接驾,别拒绝啊,小心我抱着宝宝御驾亲征来找你。”叶思瑜是女王,李尔就是大内总管。   倾瑶张了张嘴,把“不用麻烦”咽了回去。   路考当天,倾瑶走到校门口时天还没亮,她买了两份早餐,坐在台阶上捧着豆浆慢慢喝。   车灯由远及近,一声急刹,倾瑶抬起头,差点被豆浆呛到。   “姐姐?”   南溪款款从车上下来,夏风拂起她的发。   她的头发稍稍长了一些,目光比过去更柔和,唇角微勾,整个人依旧那么光彩夺目。   她弯下腰,朝倾瑶伸出手。   倾瑶拉着她的手站起来,愣愣地坐进副驾,系安全带时看到手里的早餐,连忙递过去给她。   看她接了,倾瑶迟疑地说:“思瑜姐说会让姐夫来,我还以为……”   南溪喝了口豆浆:“嗯,本来是的,让我给截胡了。”   倾瑶偷瞄着她的表情:“那……”   南溪看了她许久,忽然笑开:“别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倾瑶把脸埋在包子里,不去看她。   南溪不再逗她,专心开车。她的车开得很稳,知道倾瑶会晕车,便体贴地避开所有障碍物,一路上连极微小的颠簸都没有。   倾瑶稳稳坐着,心也奇异地安定下来。   南溪把车停在试场外面,朝她挥挥手:“出来打我电话,考试的时候不要慌,不难的。”   倾瑶使劲点点头。   几个项目都很顺利,倾瑶走出试场,一眼看到大树下的南溪,她小跑过去:“姐姐,怎么不在车里等,这么热的天。”   “车里闷。”南溪递给她一瓶水,“想吃什么?”   “凉皮!”要不是知道南溪铁定不答应,她都想说“雪糕”。   这不是又和之前一样了吗,倾瑶抿了抿唇。   南溪瞥见她的神情,揉乱她已经留长的头发:“别想了,带你去吃一家特别好吃的凉皮。”   接下来的相处,如果忽略南溪偶尔被她牵住的目光,她们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南溪就是这么温柔体贴,在她打不通江远电话时递纸巾给她,见到她微红的眼眶后什么都没说就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从车上下来,倾瑶犹豫着开口:“姐姐,我们现在……”她想确定南溪是不是还想与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又觉得不好意思问。   “不是。”南溪回她。   倾瑶瞪大了眼望向她:“啊?”   两个多月没见面,姐姐这是去哪儿学了读心术回来?   她的反应无疑取悦了南溪,南溪大笑:“不管你要问什么,答案都是‘不是’,我们既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   看着倾瑶瞬间低落的神情,她悠悠地停顿了半天才接道:“而是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这是你欠我的利息……”   她收回瞥向校园门口某个角落的余光,轻轻环着倾瑶的腰,撩过她鬓角的碎发,俯到她耳边说:“我就双倍收回了。”   倾瑶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问她:“什么双倍利息?”   南溪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而不答。   回宿舍的路上,倾瑶听着附近隐约响起的旅行箱的辚辚声,有些疑惑,这都七月初了,还有人像她一样没回家么?   宿舍门口有一级特别低矮的台阶,寻常平衡感不好的人十回能有九回被它勾到。   倾瑶正考虑着是再住学校一晚还是下午就回家,一不留神就绊到那级台阶,踉跄了几步,认命地伸长手打算去撑地面,旁边突然跑出来一个身影,牢牢护住了她。   “姐姐……”她抬起头,眼前却不是南溪。   大白天也会做梦?   倾瑶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不见了,她自嘲地笑,果然是梦,江远就算回国了也应该先回家,怎么可能出现在学校里。   近旁又响起辚辚声,倾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定在原地,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突如其来的紧张让她几近窒息。   短暂的时间被沉默无限地拉长,辚辚声停住时,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腿也微微发软。   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身后响起江远清亮的声音:“你还要背对着我多久?”   见她半晌不回答,江远等不及绕到她前面,环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问:“为什么不看看我?”   倾瑶忍着颤栗回答:“……紧张。”   “紧张?”江远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紧张,还是害羞?”   她的脸红扑扑的,耳廓泛起粉色,眼睫也微微颤抖。   想起她脱口而出的那声“姐姐”,江远淡淡地说:“你刚刚是把我当成了南溪?”   作者有话要说:   唔,花了两章来结束南溪姐姐的单恋,我为南溪姐姐打电话! 第35章 你都成惯骗了   倾瑶下意识地说道:“因为姐姐她刚刚和我分开。”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   “我、我只是走神了。”   这听上去像是说她连走神都在想着南溪,感觉更不对了。   江远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愈发幽深。   越着急越掰扯不清的倾瑶心底涌上阵阵委屈:“你又没告诉我今天会回来!”   江远抚了抚她的背,语气和缓了些:“我知道,是我不好。”   回国的事她只告诉了叶思瑜,然后都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叶思瑜就把近期的大事小情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包括倾瑶留校今天考驾照的事。至于连叶思瑜都不了解的部分,江远隐约觉得,校门口的那一幕就是答案。   “你们宿管不在?”江远望望里面的小房间。   倾瑶身子一震,从她的怀中退出来,站到了一边。   这个时间宿舍门口除了她们都没有人,害她完全忘记了宿管阿姨的存在。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她就羞得不好意思去看那个小房间。   “不带我上去么?”江远拉过旅行箱,“我寝室里肯定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坐了一天的飞机和高铁,现在哪儿也不想去。”   倾瑶低着的头轻点了点,走在前面带路。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   一到寝室,倾瑶就迫不及待地说:“我邻床的室友可能明天会来,我帮她铺好了被子,你可以睡她床上。”   “我皮肤容易过敏,就睡你床上,不行吗?”江远带上门,室内的光线昏暗了许多。   倾瑶仰头看看寝室标配的90厘米宽“大”床,为难地说:“那你睡我床上,我睡她那边。”   江远不置可否,转身进了浴室。   等她出来,倾瑶抱着衣服像箭一般冲进浴室,关上了门。   江远爬到上铺,拍拍松软的枕头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倦意是有一些,但她还有些事需要确定,倾瑶躲着她不要紧,她可以慢慢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她对倾瑶说:“过来。”   倾瑶心里微微震颤,定了定神道:“不用了,我躺这边,再说床这么小连两个枕头都摆不下……”   “过来,”江远把衣服叠好摆在枕头旁边,“这样就行了。”   即使知道她和陈易如的事,即使在心里一万次告诫自己要保持距离,第一万零一次还是无法抗拒她的话。倾瑶乖乖躺到她旁边,只是身体绷得笔直,双手也交叠在腹部,尽量不挨到她。   “你今天考驾照,男朋友没有去陪你?”江远侧过脸看着她。   “什么男朋友?”倾瑶语气微愕,“我没有男朋友啊,今天是姐姐陪我去。”   听到预料中的回答,江远闭了闭眼。   她一直不愿去干涉倾瑶的人生轨迹,误会倾瑶有“小男朋友”后更是索性将自己变成抛物线,远远地飞到国外,没想到一回国就看到令她震惊的一幕。   南溪环着倾瑶的腰,她们看上去那么亲密无间,南溪的手指拂过她的长发,跟着探下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吻上了她……   对了,头发,江远记得去年九月刚开学的时候叶思瑜告诉她倾瑶剪了短发,和南溪站在一起不止吸引男人的注意,连女生也频频看向她们。但她刚在校门口远远看见她们的时候,不止倾瑶留回了长发,南溪的头发似乎也留长了些,这是不是属于情侣之间的默契?   感觉到她的沉默,倾瑶有些局促不安,咬咬唇说:“我和南溪姐姐,我们……”她顿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她喜欢江远,所以想要告诉对方她和南溪之间是怎么回事,可是这和江远有什么关系呢?   捏捏手里的手机,倾瑶背过身。   她几乎忘了,这次她答应试着交往,还是江远亲口劝过她的。   江远看着她的背影,她们的头发落在枕上,不觉中交缠在一起,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她稍稍一动就可以够到眼前的人,她却已失去了她。   身体的疲累和心里的脆弱一齐涌上来,江远的双眼慢慢合上。在她睡着后,倾瑶轻手轻脚地起身,爬回了邻床。   睡梦中江远仿佛置身于大海上,身体随着海浪浮浮沉沉,手脚都找不到固定的着力点,飘浮了很久,她朦朦胧胧听到开门声,害怕那人离去的心悸将她惊醒。   倾瑶从宿舍楼下取了外卖回来,见江远已经坐起身,便拉开窗帘,又打开灯,招呼她道:“快下来吃点东西。”   江远眼中闪过光彩,那光彩稍纵即逝。她坐到倾瑶对面安静地吃着,似乎真的饿极了,连话也顾不上说。   倾瑶几次看她,等她吃完饭,才惙惙地开口:“明天你回家么?”   江远收拾的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倾瑶留意到江远摘掉了她送的手链,怕再问下去会从她口中听到陈易如的名字,便转而说起自己的安排:“这么巧,我明天也回家。嗯……你明天不用早起,钥匙我会留给你,你走之前帮我交给宿管阿姨,开学的时候我自己找她拿。至于被子……你把席子盖在上面好了,我开学再来整理。”   这番安排是很体贴,但也杜绝了她们的接触,江远语气微颤:“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倾瑶撇过脸,她只是不愿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甜甜蜜蜜。   第二天江远醒来时倾瑶已经走了,早餐和钥匙摆在书桌上,旁边有张字条:“如果早餐冷了可以拿到阿姨那边微波一下。”她伸手探了探,还有余温。   江远拖着旅行箱走到宿舍门口,望望小房间,宿管阿姨正好不在。江远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晃着手里的钥匙望着外面。   一刻钟过去,还是没有人来。江远瞄了眼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无赖地想,如果进来的这个人不是宿管,她就不等了,如果这个人不是进这幢宿舍,那她也不等了。   几分钟后,那个人拉着旅行箱进来,手里还接着电话。   “你帮我晒被子了?那太好了,爱你!啊?没事没事,我帮你收到柜子里,这样等你过来就不用洗被子了。”说话的是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   江远站起身,朝宿舍外面走去。   暑假里江远每天都泡在图书馆,她早就定下计划要考研,现在不过是将目标城市从本市转向了帝都。   江山和李杨忙着他们的生意,除了江奶奶去世那一阵子格外舍不得女儿离家,后来慢慢也就想通了,反正女儿离不离家,他们一年当中也没多少天在家。   开学那天,江远早早到校,整理好寝室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游走。她喜欢的人就在这所学校里,和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走过她刚走过的地方。她捏了捏手中的钥匙,那钥匙已经被她攥得发烫。   在刚升级为大二的宿舍大门外徘徊了一会儿,江远转身要走,一个同样犹疑的声音叫住了她。   “阿远?”   她顿住脚步,不敢转身。   “你先去吃吧,我可能不去找你了,抱歉抱歉。”倾瑶和身旁的人说。   江远看着有点眼熟的身影越过她进了食堂,回忆半晌,原来是她离校那天在倾瑶宿舍楼下看见的高瘦女生。   不是南溪,她莫名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来这边食堂?”倾瑶疑惑。   江远摊开手:“我来还钥匙。”   倾瑶接过钥匙,上面的温度让她更疑惑:“你等很久了么?为什么不进去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   “没有很久,”江远眨眨眼,“我从图书馆出来,刚巧路过。”   “刚开学就去图书馆?大四还这么忙么?”倾瑶歪着脑袋看她,“学生会的职务已经有人接任了吧,必修也肯定都修完了吧?噢不过你有交换出国……”   “我在复习准备考研,明年一月就考,时间不多了。”江远的声音有些艰涩。   “又是这样啊……”倾瑶垂下脑袋,“你都成惯骗了。”   江远目光微凝。当初她让倾瑶考来A市时怎会想到世事这般无常,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要将自己推远。“江远”这个名字真是未卜先知。   “这次也是和陈易如一起去吧?”倾瑶眯了眼故作促狭,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朋友八卦友人恋情时的样子。   “嗯?”江远抬头回忆,“是有听说他也考研,具体的我没问。”   倾瑶挑眉,这么重大的事不和女朋友事先商量,难道陈易如要毕业说分手?最好不是,不然她冲上去一套组合拳……   心里蓦地钝痛起来,可如果不是,他就要陪着江远一起去读研了。   误会解开,人生海海 第36章 如果我说我想吻你   吃过午饭,江远脚不沾地去了图书馆,倾瑶从没见过她这么风风火火的样子,就好像有人在后面追她。   之后的几个月,江远起早贪黑地看资料刷题,若不是学校不允许,她都要在图书馆里寻处风水宝地扎根了。   她们的交流渐渐转移到了微博,这是九月刚流行起来的社交网络,即时性没短信和QQ那么强,只要江远把消息提示一关,就不会打扰到她复习。   不过说是交流,她们也只是默默互相关注着,想起来的时候登上账号po一下自己的生活,偶尔给对方评论,两人都不怎么爱用转发。   倒是叶思瑜,把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加了一遍,逢八卦必转发,偶尔还能爆些内部消息,俨然绯闻少女上身。   倾瑶每次打开消息就是一堆和叶思瑜相关的提示,内心无比崩溃,但作为一个药不能停的强迫症,崩溃过后她还是要坚强地把红点点都点掉。   转眼过了元旦,离江远考研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考试前一天,在这个静悄悄的夜晚,江远发了一条微博,顿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远水粼粼:若是研没考上,[阿狸求包养.jpg]」   先是她的室友兼闺蜜余尽欢秒回,成功带了一波节奏。   「我是欢欢欢欢欢啊:副会长,会长@山气日夕佳喊你回家吃饭。」   两人曝光度都不低,加上哪儿都少不了吃瓜群众,这条评后面齐刷刷一排转发。摇旗呐喊就不说了,甚至还有考据党提出,会长的ID出自《饮酒》,是不是意在前面那句“心远地自偏”?   跟着叶思瑜也掺和进来。   「思无邪瑜无瑕:什么,考上了就结婚?」   今夜焦躁的大概只有身在其中的那一小撮人,剩下的都在借机狂欢。叶思瑜一出手,很快认识不认识江远的人都抡了一圈。   等倾瑶被叶思瑜召唤上微博的时候,首页已经全是这条转发。   倾瑶抱着怀里的暖水袋,手上如有千钧重力,起起落落,最后只敲下四个字。   「遥山隐隐:祝你幸福。」   日升月落,到了正日子,吃着早饭的江远一打开微博,惊得汤匙都掉了,这是一群刁民要害朕啊!   苦于马上要进考场,她朝手机撸撸袖子,暗暗盘算着考完就发个大招,噎死这群胡乱吃瓜的。   第二天,江远回到寝室,捞出她昨天从家里带过来的小盒子,取出对戒打好灯光拍了张照,重点突出那两个字母“Y”。   发送前她又犹豫了,连余尽欢都能误会“Y”是陈易如,她这算不算是给敌军提供掩护?   到底是意难平,捱到晚上十一点多,江远还是发出了这条微博。   「远水粼粼:农历十一月廿六,宜纳采。@遥山隐隐 [对戒照片.jpg]」   倾瑶从下午研考结束那会儿就开始刷新,看到首页红气泡标着①也没在意,随手一点,下一秒差点没把手机砸自己脸上。   她深深地呼吸,后台打开那条微博,点开大图,醒目的刻字和对戒的金属光泽撞入眼帘,在黑夜中让她眼睛刺痛。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把同样刻有“Y”字的梳子,轻轻贴到心口,一时间心绪万千。   对戒上这两个“Y”,其中一个不用说是江远自己,另外一个是指谁?事到如今,她还能够怀有期待吗?   倾瑶又查了一下“纳采”的意思,“男家向女家求婚,由媒妁代为转达,女家同意后,再收纳男家送来议婚的礼物”。   “男家”二字再次刺痛了她的眼,所以这是陈易如送给江远的吧……为什么江远要@她呢,是不是在回应她那句祝福,告诉她“我很幸福”?   倾瑶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呜咽吵醒室友。水光朦胧中她点开消息,鼓起勇气打算回复,来回翻了几遍,却没瞧见那条微博。   她愣了愣,江远这是秒删了?   她滑动着窗口,发现原先后台打开的那个窗口还在,保存了对戒照片,想了想,又连配字一起截了屏发给江远,并附上祝福。   隔了一会儿,她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设定好闹钟正要关机,忽然瞥见了江远的回复。   “你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猜测和亲耳听到喜欢的人证实,杀伤力毕竟不可同日而语。倾瑶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抢着回了一句:“我知道,很晚了,我睡了。”   江远没给她逃避的机会,淡淡说道:“是你。”   她就知道是陈……诶诶诶,是她?   “你别逗我了,戏弄我很好玩吗?”倾瑶放下手机,眼前又朦胧起来。   江远自顾自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我家找出来的梳子吗?”   倾瑶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向那把梳子,心跳“扑通”、“扑通”一点点加快:“嗯,我一直放在枕头下面。”   “我当时就想,梳子买得太随便了,我得再送点别的。谁知紧跟着就看到了南溪那条‘保护措施’的短信,我以为你有男朋友了,而且你还想和他……我很难过,所以才决定出国。”   倾瑶捂着发烫的脸回道:“我没有男朋友,短信的来由我和你说过的。”   “南溪来的那天你一直看着她,又那么珍惜她送的书,她的视线也一直在你身上,让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倾瑶懵懵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是在说对戒的事么,江远怎么回忆起了过去?   “姐姐换的短发造型太惊艳了嘛,你知道我是颜控。”   “我就说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样,现在你们果然在一起了……”江远发完这条消息,没有再回她。   等了几分钟,倾瑶陡然开始心慌,她看了看熟睡的室友,蹑手蹑脚爬下床,轻轻带上门,一溜烟猫到楼下的车库,蹲在楼道口的墙边给江远打电话。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觑着不远处宿管阿姨的小房间,那模样活像麦格教授变成的猫。   “嘟,嘟——”等待中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下下几乎是撞在胸膛上,北风刮得她脸上生疼,但她身上却是一片火热。   “喂……”江远的声音有些哽咽。   自记事以来,倾瑶从没见江远哭过,她曾说过“哭是最没用的”,但她现在却正在哭。   倾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一早想好的话都抛在一边,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电话里的呼吸一顿,随即变得急促起来,江远刚哭过的声音还有点哑:“你说……可是你和南溪不是在交往吗?我在校门口看到你们……”   听到倾瑶的轻嚏,她打住话头问:“你在哪里?”   “楼下车库里。”   她急忙催道:“要不你先上去吧?是我不好,我们寝室都没人了,我就以为你也是在寝室打电话。”   “不,你在哪栋?我去找你。”   凌晨一点,宿舍大门肯定是锁掉了。倾瑶看看车库右侧的栅栏,将手机和钥匙收进口袋,拉好口袋的拉链,蹬着栅栏正中间的花纹噌噌几步翻到了外面。   安全着陆后她在心里感谢了一遍从小带她爬树翻墙的堂哥们,决定春节回老家就请他们吃饭。   月光下的小路上,倾瑶甩开步子朝着前方飞奔,刺骨的寒风也不能让她稍缓一分。   江远寝室的门半开着,倾瑶刚猫到门口就被揽在怀里,她周身的寒气让江远也跟着打起颤来。   倾瑶不安地挣了挣,江远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用脚勾上门,在她耳边说:“冻坏了吧,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有什么话明天说不行?”   饮了一路北风,倾瑶此时才觉得口干舌燥,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着急地在江远手心比划着“不行”。   一杯热水下喉,她抱着暖水袋给江远讲她和南溪的事。本以为要说很久,归纳一下竟然也就几句话。她飞快地说完,小心翼翼打量了下江远,发现对方还维持着微笑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才知道,原来小姐姐不是没情绪,而是反射弧比较长,从酝酿到爆发需要时间。   江远朝她走近一步,微眯着眼,眼里晶亮的光芒让她不自觉后退,才退半步就挨上了寝室的爬梯。   江远伸手挡在她腰后:“很凉,别靠上去。”   这个动作几乎是把她圈在怀中。那只手还在她腰上轻抚过,她身体里的弦一下子绷直了:“痒……”   “如果我说我想吻你……”   倾瑶抿了抿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那你和陈易如呢?你说高中认识了喜欢的人,还说……”唇被纤指压住,害她说不下去。   “嘘——高中是沽镇高中,喜欢的人是你,还有问题也先别问……”江远勾紧了她的腰,侧过脸在她唇上舔吻,灼热的气息让她几乎眩晕,无力地依向对方怀里。   “这里,”江远的吻从她的唇游移到脸颊,“这里,”撩开她鬓角的长发,贴着她耳廓轻磨,“还有这里,”含住她的耳珠,牙尖轻咬了一下,“以后不可以让我以外的人碰。”   作者有话要说:   看起来时间很短,实际上倾瑶和南溪分手是四月,现在是次年一月,希望不会引起不适。 第37章 食髓知味   寝室的灯早就熄了,夜阑人静,月色溶溶,身畔那人蛮不讲理的宣言也被这月色染上几分缱绻的意味。   耳珠上传来轻微的刺痛,倾瑶恍惚,心里升起奇异的感觉,从小她就觉得小姐姐的虎牙很可爱,没想到有一天小姐姐会用这可爱的虎牙去咬……   她勉强定了定神,正要对江远那番“领地宣言”做出回应,耳廓突然被轻轻舔了一下,到嘴边的“嗯……”就变了个调。   意识到这声音是她发出来的,倾瑶睁大眼睛,条件反射想要捂嘴,江远若有所觉地收紧搂在她腰间的手,细细探着她的耳廓。   被那柔软的舌摩挲着,耳边不停沙沙作响,细密而湿润。带起的刺激像海浪一样,一波叠着一波,绵绵不绝地袭来。陌生的感受令她不住想要往后缩,又动弹不得,进退维谷间脖子都要僵住了。   从脚心涌上来酥酥麻麻的痒,她只能蜷起脚趾,无力地承受那周而复始的酥意,眼里渐渐泛起潋滟的水光。   江远半阖着眼,睨到她的神情,在她耳边低低笑着,呼出的气息扑洒在唇舌刚舔吻过的耳朵上,热浪中挟裹着丝丝凉意。   她将唇贴在倾瑶耳边:“你这里,好像很敏感……”声音不同于平时的清亮,低哑又撩人。   倾瑶呆住,脸烧得快要冒烟,湿漉漉的双眼望着她,不知所措。   江远慢慢低下头来,带着薰然的暖香,倾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紧张地抿住嘴唇。   那双唇没有落下来。   她睁开眼,江远指指她的嘴巴,手指比划着张开的动作。她不解地呆望着江远。   直说的话大概会适得其反吧?江远心中低叹一声,指尖轻抚过她的腰窝,在她张口时倾下身。   “喀”,清脆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呆住,随即江远嗤嗤笑起来。   “让我看看,”她笑得眉眼弯弯,托起倾瑶的下巴,“门牙有没有被我磕掉?”   状况外的倾瑶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两指牵着她的衣摆,把发烫的脸深埋在她肩窝。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倾瑶还有些发怔。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抓着爬梯上来的,只记得刚才她害羞到不敢和江远对视,在她肩上躲了很久,直到江远低柔地提醒她说“好晚了”,她才捂着脸逃出对方的怀抱。   原来恋人之间的亲密是这样,令她羞怯到时刻想要逃离,但又还想和对方贴得再近一些……江远看她的眼神和以前完全不同,是不是觉得她太没羞没臊了?倾瑶“呜哇”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打开了。倾瑶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竖起耳朵细听。   随着脚步声慢慢靠近,她绷直身子蓄势待发。   终于,拖鞋踩在爬梯上发出“嗒、嗒、嗒……”   她坐起身就想偷跑到邻床,忽然意识到这是在江远的寝室,邻床的学姐早就卷铺盖回家了,连片枕头巾都没给后人留下。   倾瑶曲着膝往后挪了挪,躲进身后的墙角抱起枕头,隔着枕头,她的脸又很不争气地红了。   “怎么躲到那边去了,很凉的。”江远拧亮台灯跪坐在她对面,手勾到她胁下想将她抱出来。   倾瑶缩了缩,整个人像雨后的新荷一样在她手心微微摇曳。   “快过来,那边搞不好会有蜘蛛喔。”深知小女朋友的害羞,江远收回手循循善诱。   墙角那枝粉扑扑的小梅花一动不动,好像长在了墙上。   是她失策,从小不怕蛇虫鼠蚁的倾瑶怎么会怕益虫蜘蛛呢?江远抚了抚额,虽然有些不忍心吓唬倾瑶,但这样僵持下去她们就要双双变冰雕了。   她压低了声音,幽幽地说:“墙里面……有……”   “呀!”小梅花终于舍得离开墙角,不偏不倚落进了她张开的怀抱里。   轻轻抚着倾瑶的背,江远柔声低哄:“不怕不怕。”   怀里的人打着轻颤,楚楚可怜,江远情不自禁在她额上印下怜惜的一吻,带着浓浓的爱意。   她的小女朋友,不光害羞的样子超可爱,就连受惊的模样都让人心尖发颤……   “你欺负人。”反应过来的倾瑶脸鼓成了小包子,粉唇微嘟,就像是在邀吻,偏她自己浑然不觉这样有多诱人……   江远心中哀叹,松开了她,侧过脸闷声闷气道:“别这样看着我……”寒冬腊月的,她不想再去一趟浴室了。   倾瑶一愣,眨巴着眼看她,见她果真不肯回头,便抿着唇把衣服叠好放在枕头旁边,不声不响地躺到里面。   江远关掉了台灯。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到身侧的安静,握着倾瑶的肩问:“怎么了?”   倾瑶顺从地转过来,只是低着头不看她。   月下树影摇晃,朦朦胧胧中似乎有晶莹闪烁。   江远探到她眼角,指尖沾上点点花雨,心里不由一缩:“怎么哭了,告诉我,好不好?”   “你吓我,你明知道我会害怕,”倾瑶像初生的小奶狗,绵软地拱进她怀里,“还让我别看你,我……”说着说着她哽咽起来。   这个敏感纤细又纯情的小女朋友啊……   江远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被剥光了绑在木桩上示众,偏偏绑她上去的还是她最喜欢的人,叫她全然无法抗拒。   她闭闭眼,忍着害羞低声解释内心的感受:“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吻你,想抱你,会想……我喜欢你,喜欢了好久好久,所以不管你做什么,都会让我、让我……”   越说脸越烧,江远噤声,努力维持着她作为年上最后的尊严。   我喜欢你。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但悸动的感觉还是那么强烈,倾瑶勾住她的脖子,心跳得很快。她们在一起了,她终于有了几分实感。   这也是她喜欢了很久很久,却以为永远都无法触及的人啊。而现在,她们靠得这样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黑夜给了倾瑶小小的勇气,她笨拙地贴上江远的唇,唇好甜,她好像有些醉了,茫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依着本能贴得更近一些。她毫无章法地亲吻着江远的唇,甚至咬着她的唇瓣轻轻碾了碾。   江远唇间逸出一声低吟,她的小姑娘啊,若不是知道她有多害羞,她都要误会她是故意的了。   那青涩的吻细密又缓慢,轻浅地落在江远的唇瓣,眉眼,额头……珍视而小心翼翼,每一处都被这赤忱的吻打上深深的烙印。温热的触感来回游弋,撩起她心里蛰伏已久的渴望。   吻重新停在了她唇边,似乎不知道该怎样继续。   东方未白,暗香浮动。   江远张唇,舌尖舔着倾瑶软糯的唇,手沿着她脊柱沟抚上去,指尖一路轻拢慢捻,若即若离。   倾瑶呜咽,身体如琴弦一般颤抖起来,意识也开始涣散。   江远深觉可惜,不能看到她此时的表情。她的舌探入她微张的口中,先点了点她的舌尖,随后开始细细品尝她甜蜜的滋味。   倾瑶微仰着头,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勾在江远颈侧的双手绵软地滑开,轻轻搭在她肩上,力气小得像猫爪一般。   食髓知味,乐而忘返,恋人的味道带着致命的吸引。江远慢慢地深入,将她细微的低吟吞入腹中,似乎怎么吻都吻不够。   直到脸颊上传来点点湿意,她才恍然惊觉,放开了倾瑶。   倾瑶紧紧闭着眼细细地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深吻就把小女朋友吻哭了……江远抚着倾瑶的背,不知道该不该感到自豪。   天微微亮了,她记起倾瑶还在期末,担心地问:“你今天要不要考试?”   倾瑶捂着脸,微白的天色把她的害羞“咻”一下全召唤了回来:“现在才问,有考试也晚了。”   “唔……”江远为难地看着她,心里却不甚担忧。   果然,倾瑶主动说道:“没有,所以我才过来的。”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江远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所以’?原来你这么想我吻你?”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一个翻身把脸埋进了叠好的衣服里。   “噢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身后传来“嗒、嗒、嗒”的声音,倾瑶好奇地转回来一些,偷瞄着她的举动。   江远拿着一个小盒子爬上来,递给她,自己搓了搓冻僵的手。刚才她都没觉得冷,看来有情不止饮水饱,还能省电费。   倾瑶打开盒盖,里面正是那对对戒。   “还好我微博删得快,要不然就不方便戴了。”江远钻进被窝,取出一只对戒放在手心,眼角余光觑着倾瑶的神色。   倾瑶呆呆地看着她手里的对戒,她手动了动,倾瑶的视线也跟着动了动。她不由偷笑,小女朋友实在是太好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姐姐:再看我,再看我就把你次掉   倾瑶:呜哇,小姐姐为什么不让我看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可是她刚刚亲我了……(哭) 第38章 中西合璧的信物   躺在江远手心的对戒式样简单,铂金的光泽大方典雅,仅有的点缀便是那两个字母。   她专注地将对戒叠在一起,攥着其中一只慢慢旋转,首尾相衔的花体字母连成了一颗小小的心。照片里没有这个细节,因为这只能属于她喜欢的人。   她拉过倾瑶的手,却不急于戴上戒指。   掌心里,女孩子的手柔软细腻,带着对方微凉的体温。她能感觉到倾瑶的脉搏正快速地跳动着,一如她此刻的心,阵阵悸动。   “这一枚在我这里放了好久,我本以为没有机会送出去了,”江远一瞬不瞬地望着倾瑶,“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倾瑶眼里散落着星光,与她四目相对,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   五年前,她们在湖心的小船随波飘荡,不问来路,不问归处。   两年前,江远为她补过生日,她默默许愿,希望那一刻能永远停留。孰料一别经年,远隔重洋,连仅有的鸿雁传书也被信使遗落在途中。   十七岁,她在感情的路上拐了个弯,以为日久也许会生情。后来才知道,有些事早已命中注定。   现在,浩瀚的幸福快要将她淹没,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最后惟有一声满足的喟叹。   对戒被江远攥得发烫,戴到她指上时暖意融融。她羞怯地别过脸,耳朵泛起红色。江远轻轻环住她,在她耳畔絮语:“你那天说喜欢我,我好开心,可是,我不敢信……”   倾瑶埋进她肩窝闷声道:“笨蛋,我至少和你表白了三次,你哪次信了?还有你十八岁生日,我去找你那次也是。”   江远收紧了手:“你说……”   那天倾瑶从出租车下来似乎是倚着她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夜风中她只听见一个“我”字。   “我”什么,答案呼之欲出,江远呼吸微窒,她们究竟错过了多少?   倾瑶的回答肯定了江远的猜测:“嗯,我说的是‘我喜欢你’,你没有听见。”   她想了想接着说:“还有啊,后来在你家,我会提到生物老师的名言‘如果考前失眠,不要着急,相信肾上腺素的威力’,是因为我生理痛的时候,你的手一贴上去,痛感就减轻了很多,我就想这会不会是多巴胺的作用,然后才联想到了肾上腺素。”   江远跌足长叹:“你省略了那么多步,我怎么猜得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呀。”   倾瑶脸埋得更深了:“那我亲、亲你呢,你也不懂吗?”   “我……”江远哑然。   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对方的心意呢?   她只记得长久以来心底隐藏的不安,却抓不住更具体的想法。她不由微怔,在一起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那些负面情绪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也许是我顾虑太多了吧。你这么小——”   倾瑶抬头,不服气地打断她:“比你小两岁而已,等四月过完生日就只小一岁了!”   江远抚过她的脸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都记得你光屁股的样子,粉嘟嘟的小肉团子,手跟藕节似的,头发很茂密,柔软,小屁屁特别好捏。”   倾瑶扬眉睨她一眼,难怪妈妈会说她小时候屁股常常莫名多出几块乌青。   江远嘻嘻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我记事早嘛,我还看过你戴着小老虎的帽子满床乱爬……”   见倾瑶作势要打她,她握住倾瑶的手腕,恢复了正经:“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会很复杂,你那么信任我,我不忍心……”   “你不忍心接受我,就很忍心拒绝我吗?”倾瑶手贴着她的脸颊,认真望进她眼里,“你有没有想过,你拒绝我,我可能会喜欢别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小小报复江远的狠心。   想到那种可能,江远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看见她的神情,倾瑶心里蓦地一慌,紧接着说:“也可能再也不会喜欢除了你以外的人。过去,现在,我都只因为你而高兴难过,你只要表现出一点点在意,我就能开心一整天,你每次靠近我,我心里的门都被你轻轻推动,然后有一天,那道门的门轴断了,再也遮掩不上。”   她的含蓄素来让粗神经的江远为难,但这一次,她含蓄的表白几乎让江远沉醉了。   倾瑶错开脸,将下巴抵到她肩上:“可每当我鼓起勇气向你走去,你却都在后退,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   江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是害怕,怕你把依赖当作喜欢,怕你其实喜欢异性却因为我走上不同的路,怕我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倾瑶掩住她的唇:“不会的,我答应你,我们一直不分开,好不好?”   江远安静下来。   倾瑶的手忽的一颤。   掌心温软,轻触的瞬间好像过电一般,她红着脸缩回手。   一直到吃早餐的时候,倾瑶都无法直视江远。她左顾右盼,时而看看学姐们空荡荡的书桌,时而瞄瞄窗外的景致,就是不看江远的脸。   把四周打量了好几遍,倾瑶默默收回视线,忽然她的目光被江远的脚踝牢牢吸引。   江远的脚踝上缠着一根红绳,点点碎钻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这不是我送你的……”倾瑶讶然。   “爬山的时候链子断了,我找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来配,索性自己编了红绳进去,”江远转转脚丫,满意地点点头,“嗯,山不转水转,还是一样衬我肤色。”   这副臭美的样子勾起倾瑶的新仇旧恨:“怎么想到戴在脚上?去年夏天见你没戴,我还以为你是不想会长误会。”   “怕再弄断啊,戴在脚踝上,袜子一穿,裤子一套,遮得严严实实,要断也是掉进鞋里。”   倾瑶撇撇嘴,背过身吃面。   身后的人慢慢靠近,影子投射到倾瑶身上,那人的手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在她耳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白胡子老爷爷说,红线系在恋人的脚上,不管双方距离有多远,她们都一定会在一起。你看了这么多书,就没看过韦固的故事吗?”   倾瑶看着她为自己系上与她一样的红绳,陶然得都有些晕晕乎乎了。小姐姐这一套组合拳,又是对戒又是红线,算不算是中西合璧?她家小姐姐原来是这么迷信的人吗?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倾瑶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正要起身的江远打了个趔趄,素来白皙的脸也染上淡淡的粉色。   倾瑶笑弯了腰,没想到她偷录的歌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当事人发现,看着江远的窘态,她连接电话时都还在笑。   江远凉凉地看她一眼,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   电话里室友程晓咋舌:“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你这样对得起黑色期末吗?”   不等她追问,倾瑶主动抢答:“橙子,今天不用帮我留门也不用带饭,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江远将她的长发挽到肩后,手一路绕过来,抚上了她的锁骨。   “喂?喂?”程晓在电话里喊。   倾瑶竭力镇定下来,正要结束这个电话,江远朝她一笑,俯身吻住她的咽喉。她惊得吞咽了一下,小姐姐的虎牙松松咬着她喉间的舌骨,随着这一下起伏,牙尖轻轻刮过她的肌肤。   她手一滑,挂断了电话,不断重复“你、你、你……”就是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很开心?”江远贴近她,手撑到书桌上,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倾瑶不得不跟着她的动作慢慢向后靠去,快要靠到桌角的时候,后颈被轻轻托住。   江远的睫毛微微翘起,眼睛半睁半阖,里面流露着异样的光彩,她的嘴唇靠得好近……   倾瑶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她总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呢?   手机又响了。听着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寝室里回荡,江远哭笑不得地松开倾瑶,将她扶起来。   如同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倾瑶大口地喘息,过了一会儿才又接起电话。   程晓有些焦急地问:“刚才怎么了?你突然就不说话了,还挂了电话,害我吓了一跳。”   不善说谎的倾瑶摸摸鼻子:“噢,我,刚刚在墙角,信号不好嘛,你懂的。”她吐舌,这个锅只能甩给运营商了。   程晓沉默了片刻,似乎还有些疑惑,但她没有追究:“那没事了,不过你之前说了什么?”   “我今晚应该不回去,嗯……”倾瑶憋了半晌找了个说辞,“找学姐借考试笔记,笔记比较多,学姐不让我带走。”   江远摇摇头,这么不靠谱的理由,大概只能骗骗被期末折腾疯了的人。   等倾瑶挂了电话,她迟疑地开口:“你这个室友,很傻很好骗么?” 第39章 我只要你   “你说橙子?”倾瑶思考着贴切的形容,“她有时候会活在自己的世界,有时候又感觉她挺天真的,别人说什么她都会信的样子……”   江远好笑地看着她答得一脸认真。小女朋友也很天真了,连调侃她的借口太糟糕都听不出来。   虽然一宿未眠,但刚把话说开的恋人们毫无倦意。她们并肩在阳台上眺望学校的花田,冬日的暖阳烘烤在身上,舒服得让人直眯起眼。   二楼平台上出来一个晒被子的姑娘,穿着鲜艳的大花棉袄。   江远先看到了,扯扯倾瑶的袖子。她们小声议论着这件大花棉袄会不会引领新的校园时尚,不经意间对上了彼此的视线,就这样凝望了很久很久。   江远扣住倾瑶的下巴,在阳光中慢慢倾过身,就要吻到的时候,惊醒的倾瑶陡然后退了半步。   江远微愕,顺从心意再度靠过去,这次倾瑶挣脱她的手,失措地跑回了寝室。   “怎么了?”江远跟在她身后问。   倾瑶咬了咬唇:“刚才是在外面,会有人看到……”   “对面的寝室挺远的,”邀吻两次被拒绝,江远的胸口有些发闷,“而且两个女孩子亲吻,一般人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吧?”   “可是我会觉得有人在看我,”倾瑶低下头,“我会害羞……”   害羞是可以说出口的理由。   她不想告诉江远的是,高一的时候她不过对沈澜学姐稍微关注了些,班上就有好事的男生说她恶心,虽然对方是笑着说的,她却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和语气。一想到那样的眼神,她就没有办法在人前做出亲密的举动。   江远在心里叹了口气,环着小女朋友的肩轻轻摇晃:“是我不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感觉到江远的低落,倾瑶握住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说道:“要不期末这几天我搬过来吧?”   “好啊。”江远欣然应允,又不自在地找补,“那你复习要怎么办?”   “你陪我回寝室拿个资料,这会儿我室友应该都去图书馆了。”   倾瑶错开江远灼灼的视线,暗自腹诽。   小姐姐就这么笃定她来了就不能好好复习?高二暑假她可是在小姐姐的全程注视下做完了一整张试卷,虽然,咳,那张试卷的正确率很“感人”就是了。   自己打脸自己的倾瑶低下头,瞄到身上的睡衣,求助的目光转向江远:“你这里有我能穿的衣服吗?”   幸好是冬天,江远很快给她配齐了羊毛衫和棉裤。但内衣……   最后倾瑶找出一件蓬蓬的羽绒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又加了条围巾,跟江远再三确认了不会穿帮,这才扭扭捏捏地出了门。   重新走在花田边的小路上,倾瑶的感觉很奇妙。昨晚来时她还是孤身一人,现在,她看看相牵的手,再看看身侧的那人,幸福就像花儿一样,这段遥远的距离也仿佛缩短了许多。   很快,大二的宿舍已经在望。   这是江远第二次来倾瑶的寝室。联想起上一次,她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她附到倾瑶耳边问:“为什么我回国那天你和南溪那么亲密?”   倾瑶回忆道:“姐姐说她和我不是朋友,我心里正难过,就没注意她靠过来……她还说什么要收回双倍利息。”   说完她睁大眼看向江远,江远朝她轻轻点头。   南溪应该是发现了江远在附近,才故意逗她们的。   “这个姐姐,”倾瑶撇嘴,“就不能明说嘛。”   江远搂着她的肩,醋意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感激。南溪和她们都说过“怜取眼前人”,是她们各自困在自己的囚笼,没能更加勇敢。   倾瑶反问:“那你呢?我考试那天去找你,看到会长和你很亲密的样子,你还朝着他笑。”说到这儿她一阵气闷,她家小姐姐怎么可以对着别人笑得那么甜,连小酒窝都露出来了。   江远诧异:“你那天果然来过。”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他动作突然,又只是帮我掸花,我也不好说什么。后来,我告诉他我妹妹要来,而且妹妹很怕生,我要顾着妹妹,请他帮忙和欢欢一起招呼一下大家,他答应了。你说我笑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她顿了顿,“因为你要来。”   她看着倾瑶,一副“快夸我情话说得好”的表情,倾瑶躲开脸,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江远却不让她躲,勾紧了她的肩,手就贴在她胸前,她顿时双颊滚烫,把脑袋埋进江远的臂弯,打开寝室门。   “瑶瑶?”正在背书的程晓转过头看向她们。   没想到寝室会有人,倾瑶心里一惊,挣脱了江远的手:“橙子,你没去图书馆吗?”   “你们都不在,寝室里很安静啊。”程晓看着江远,礼貌地说,“学姐好。”   江远朝她点点头。   震惊过后,倾瑶匆匆收拾好东西,拉着江远离开。   程晓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相牵的手,上面戴着一样的戒指。   “你说你室友天真,我看不见得,”江远想起程晓看她们的眼神,有些担忧地说,“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倾瑶愕然:“为什么?”   江远摇摇头:“我也说不好,直觉吧。你太容易受伤了。”   倾瑶有些为难:“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啊,平时相处得也还行,我突然疏远她会不会不太好?”   江远揉乱她的头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用刻意去改变。哪天真的受伤了,就来找我,我会好好安慰你的。”   倾瑶搂了搂她的腰,很快红着脸放开,心中无比地安定。   这个时间食堂已经没什么吃的了,江远拉着倾瑶往回走,路上点了个外卖。她问倾瑶想吃什么,小女朋友又是什么都好,她摇摇头,真不知道小女朋友怎么会这么缺乏物质欲。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江远忍不住感叹。   “有啊,我只要你。”倾瑶认真地说。   江远心中大动,看看道路上零星的行人,无奈地叹口气,捏了捏掌心柔软的手,慢慢十指相扣。   等理智重新压过情感后,她蓦地一喜,她好像无意中发现了让小女朋友变直白的法门,就是认真地问她问题。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她立刻抛出一题来测试。   果然,倾瑶开始认真回忆,过了一会儿不大确定地说:“可能是初中毕业的暑假,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突然心跳得很快,如果那个时候小堂哥没喊我,我说不定已经表白了。”   但江远忘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倾瑶转向她,眨了眨眼,意思很明显,要她礼尚往来。   她抚着额头:“可能比你早一点,具体的我记不清了。”若是倾瑶知道她那时就想亲她,会不会觉得她……   江远抖了抖,不能再想下去了,突然好有罪恶感。   回到寝室,倾瑶拿出资料,指间夹着三支颜色不同的笔,正襟危坐。   江远靠在一旁,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的柔情可以将人溺毙。   倾瑶手中的笔在纸上停了很久,落下一个浓浓的墨点,她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擦,墨点晕开,沾染了一大片。   “你这样看着我,我没办法复习了……”倾瑶抚着脸,她越来越容易受江远的眼神影响了,这次连一秒都不到就败下阵来。   “我想看你……”江远忠于本心,视线牢牢地固在她身上。   “那,那我要回去了噢。”倾瑶弱弱地威胁。   “你舍得吗?”江远笑笑,露出深深的酒窝。   倾瑶用笔记本遮住脸,天人交战。小恶魔说,干脆不要复习了,恋爱大过天,再说知识点平时不都听过了吗?小天使说,不行,正因为恋爱了才更要为了将来努力。   笔记本被人拿走放到一边,江远用指尖擦去她脸上的墨点,低下头:“你昨晚没睡,短时记忆会变差,不如吃了饭,我们午睡一会儿再看。”   砰——小天使壮烈牺牲,小恶魔扭扭屁股,踩在尸体上翘起尾巴。   倾瑶呆呆地点头,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这是第几个吻?她闭上眼,怎么也数不过来,原来睡眠不足短时记忆会变差是真的啊……   “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吻你了,”江远眼眸幽深,含了含她的唇瓣,“我也只要你……”   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手指从领口探进去,指尖撩过,引得倾瑶一阵颤栗。   她在干什么……   舌被她引逗着,敏感的地方被她揉捏着,腰也被她一路抚下,倾瑶全身发软,脑海中一片空白,偶尔发出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呜咽。   “我应该拿裙子给你的,可我怕你冻到……”   腰间的手游移着,就快要贴到……   “叩,叩,叩——”   江远松开了她,挡到门口。   她立刻软倒在桌上,热泪涟涟,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必须要有灵与肉,但是我怕被举报…… 第40章 甜蜜的烦恼   敲完门,苏沐沐提溜着外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大四的宿舍楼静悄悄的,她来了这么一会儿,走廊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听到开门声,她抬了眼正要打招呼,还没开口,就收到了高高瘦瘦的学姐一记眼刀,是那种冷冷清清的,王之蔑视的睥睨。   哇,学姐长得高就可以随便俯视短身学妹吗?而且她好像没有迟到吧?苏沐沐看了眼时间,比预定的还早到几分钟。这个学姐好凶啊……   等等,除了凶,学姐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虽然两人九年没见,但江远的眉眼依稀留着过去的影子。何况前几天她才在余尽欢和叶思瑜的推波助澜下和会长搞了个大新闻,如今正是“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时候。苏沐沐私底下也和室友们热议过双会CP,所以很快就认出她来。   “元元姐姐?”“打工遭恶霸”的戏码秒变“他乡遇故知”,苏沐沐纠结的表情顿时换成了惊喜。   江远接过外卖刚想关门,听到儿时玩伴这声熟悉的称呼,不由盯着门口的女孩多看了几眼:“苏苏?”语气带着犹豫。   她最后一次见苏沐沐时,苏沐沐还豁着一颗门牙,口齿不清地叫她“元元解解”,和眼前这个靓丽的女孩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也难怪她不敢相认。   还好她还记得会这么叫她的只有苏苏和胖胖,而胖胖是个男孩子。   “真的是你?”得到回应的苏沐沐乐得踮起脚尖,“好久不见!那时候我听我妈说思瑜姐和你都搬走了,可伤心呢,你家是搬到这边了吗?”   “嗯,思瑜姐也在这个城市,有空要不要喊她一起聚聚?”江远挂心着寝室里的人,浅淡地笑着。   苏沐沐没有听出她委婉的送客,抓住她的手腕问:“姐姐你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太方便,”江远的笑意更淡了,“有人在午睡。”   苏沐沐吐了吐舌,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好吧,那我存一下你的号码。”   两人交换了号码,苏沐沐晃了晃手机,原地旋转半圈,手机上的彩虹云朵吊坠也跟着旋转了好几圈,她朝江远眨眨眼,踩着小跳步走远。   江远关上门,寝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在午睡的人”趴在桌角,眼里泛着盈盈水光。江远搁下外卖,几步走到她身边,慢慢伸出手去,指尖就要触到她眼角,下一秒又蜷了回来。   娇躯低伏的人儿双颊绯红,幼弱得像是雨打过的花,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江远心生怜惜的同时,越发想要素手折花,据为己有,让她为自己染上更加艳丽的颜色……但这朵娇花实在太敏感了,轻轻触碰就经受不住的模样,叫江远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她动情的样子也好可爱啊,刚才如果不是有人敲门,说不定……   江远压抑着心里翻来覆去的念头,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几支笔,又去拧了把毛巾,等心情足够平静了,才用热毛巾揩去倾瑶的眼泪。   “先吃饭,还是先睡一会儿?”江远将毛巾翻了一面,细致地揩拭她每一根手指,“你还有力气吃饭吗?要不要我喂你?”   “不、不用了。”倾瑶小声拒绝。喂饭什么的,几年前还能借口年纪小和发烧顺水推舟,现在再这么做感觉好羞耻……   “害羞了?”江远放下毛巾,把她兜到自己怀里,“你今天拒绝我三次了,我有点受伤。”   “对不起,在外面我会不习惯……”眼泪又漫出来,在一起之后她的泪腺好像不受她控制了,“我没想哭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明白。”爱情让人变得更加脆弱,要不然倾瑶拒绝她时她也不会觉得受伤了。江远轻轻抚着倾瑶的背,一旁的毛巾已经变凉了,她用指尖揩去倾瑶的眼泪,“好了,不哭了,一会儿饭要凉了。”心疼之余,小女朋友全身心在意她的样子更令她怦然心动。   “刚刚是谁啊?”吃饭的时候,倾瑶隐约记起一点之前的事,“你认识?”   “苏苏,小时候住咱们楼上那个,你记得吗?”   “你说苏苏?”倾瑶对苏沐沐印象还挺深刻,她歪着脑袋开始算对方的年纪,江远悄悄喂了一口饭到她嘴边,见她毫无所觉地吃了,暗暗忍住笑。   倾瑶嚼了嚼,咽下食物说道:“她小我一岁,是该读大一了。哇,那她九岁还在换牙?”   江远蹙眉,停杯投箸,指尖从倾瑶的喉间撩过,挑起她的下巴。   “怎么了?”被迫半仰着,倾瑶连吞咽都忘记了,眼前的人离她这么近,她又快没有力气了……   “你这里沾到了……”江远侧过脸,唇慢慢凑近她唇角,一线之差时停了下来。   温热的舌尖轻轻扫过,“现在没有了。”   “干嘛突然……”倾瑶睁开眼睛,下意识向右瞥了一眼,筷子虽然摇摇欲坠,但好歹还在她手里。   “女朋友在这里,你却想别人的事想得那么认真。”江远语气平淡,唯独加重了“别人”。   “我一心不能二用嘛,”察觉到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倾瑶福至心灵,抢答道,“我以后不会了。”   “我没有……”江远想说她没有吃醋,倾瑶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你有时候也很幼稚呢。”倾瑶的笑容更灿烂了。   江远把脸转开,视线游移。   “不说这些了,你是不是留了苏苏电话?”倾瑶朝她摊开手。   江远拿过手机点亮屏幕,倾瑶按下了自己的生日,锁解开了。她眼里亮晶晶的,江远轻咳了一声,找出联系人里的苏沐沐,把手机塞到倾瑶手里飞也似地巴上爬梯:“我先去午睡了。”她个儿高腿长,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上铺。   倾瑶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笑眯了眼。   冬日的午后,两人窝在一起舒舒服服地补了一觉,江远先醒过来,搂了搂怀里的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倾瑶缓缓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嫣然一笑。   “你要复习,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江远的语气带点郁闷。   “这是什么偶像剧女二号的台词。”倾瑶吐槽了一句,噗嗤笑开,点了点小姐姐的鼻尖。   不过吐槽归吐槽,小姐姐在这里她还真的没办法学习,可是她又不想小姐姐离开视线一分一秒……倾瑶皱起眉。   江远揉了揉她的眉心,凑过去吻住她,这个吻绵长而温柔,她们交换着呼吸,缠绵悱恻,互相追逐,久久不愿分开。   “乖,”江远摸摸倾瑶的头顶,竭力不去看她那仿佛能将人牢牢黏住的眼神,“我去趟洗衣房,你好好复习。”倾瑶点点头。   江远起身时小指被勾住,心跳漏跳了一拍,她转过身:“嗯?”   倾瑶抱住她的脖子,不说话。   “洗衣房很近的,”江远摸摸她的脸,“你复习得差不多了,或者肚子饿了就打给我,我马上回来。”   “那,我想你呢?”倾瑶抱得更紧了些。   “嗯……”江远的手顿住了,深深地呼吸,“要不我就不走了。”   倾瑶几乎要答应下来,关键时刻,早就嗝屁的小天使突然诈尸了,推开小恶魔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理智瞬间回归,她闷闷地说:“算了,你走吧。”   寝室门关上后,她叹了口气,小姐姐怎么早点不晒戒指,期末谈恋爱什么的真是坑死她了。   江远提着匆忙收拾了半拉衣物的桶,刚迈出寝室就走不动道了。既后悔又庆幸,还好之前复习的时候没表白,要不然单词全能默写成心上人的名字。   江远拐出宿舍,“吱——”前面的自行车停下来,余尽欢接过她手里的桶塞到车篮子里,勾着她的肩单手推着车走:“怎么考完试还不回家?”   江远把手放进衣兜:“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跟我还神神秘秘的,”余尽欢看她不自觉的微笑,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看你面若桃花,红鸾星动,肯定有情况,是不是你和会长……”   “我和他没关系。”江远的口气带着凛冬的寒意。   余尽欢眼神暗了暗,又嘻嘻哈哈道:“那和谁有关系?”   江远和她对视了一眼,把戴着对戒的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余尽欢心下了然,是欢送会那天让江远神不守舍的那个女孩子。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四周的空气静默下来。   两人默默走到洗衣房,江远付完钱,淡淡开口:“你呢,怎么这个时候回学校了?”   “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余尽欢沉默了一会儿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咻咻咻写到后面!这章又卡了三天,删掉了几百字的明信片梗TAT 第41章 我现在很好   咖啡厅吧台,侍应生点完单,递给她们一只粉蓝色的小熊。   小熊圆滚滚的肚子上缀了颗爱心,上面用红线绣着“Love”。江远饶有兴致地戳了戳那颗金光闪闪的爱心,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搭着余尽欢的肩。余尽欢抱过小熊,目光无神地投向窗外。   “客人,您可以去位置上等,我们会根据小熊的颜色和号码为您送餐。”侍应生好心提醒。   余尽欢如梦初醒,茫然地在大厅里游走。   下午三点,咖啡厅里三三两两的逸客,四处都是喁喁交谈声,也有人独占一桌摆着笔记本电脑工作。要谈心事,拼桌并不是好的选择。   江远找到一个独立的小隔间,虽然没有门遮挡,但附近也没设置其他座位,相对安静一些。   “客人,您坐这里需要最低消费人均一百二十八。”恰好经过的侍应生告诉她。   “我知道了。”   江远拉着还在不远处徘徊的余尽欢坐下,倒了杯热水给她:“是家里的事?”   余尽欢捧着马克杯来回把玩,眼神放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上齐餐点和饮料,侍应生收起了小熊,余尽欢的目光无意识地追着它,等侍应生走后,她叉起一小块抹茶芝士蛋糕,蛋糕滑下来摔在桌上,抹茶粉洒成一片,她怔了怔,长吐了一口气。   “他们还是老样子,前不久刚大闹了一场,家里易碎的东西早都摔光了。我爸出门躲了几天清静,一回来就有人堵着他要钱。我妈这回没和他吵,拿出离婚协议要他签,他不肯签。”余尽欢的口气半是无奈半是烦躁。   江远静静地听着。余尽欢家里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早些年余爸爸经营企业,事业也算小有成就,后来沾上了恶习,将家产败光不说,还瞒着家里到处借钱,对外只说是经营周转。一开始没有人发觉,时间一长缺口越来越大,有第一个人上门,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我打算在学校呆到毕业。在家除了看他们闹,还要应付讨债的人,完全没时间做自己的事。”余尽欢垂眸,眼圈泛青,透出深深的疲惫。   江远拍了拍她的手背,把点心推过去:“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余尽欢叩了叩杯沿,抬头:“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江远自己察觉不到,她一瞬间的表情有多明亮,“我就那样啊,按照计划复习考研,前两天刚考完笔试,过俩月还要复试,没了。”她的眼神在对戒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回余尽欢。   “啧啧,口嫌体正直。”余尽欢喝了口咖啡,呸呸呸,狗粮像糖,甜到忧伤。   江远吃了一口草莓慕斯,点点头,下次可以带女朋友来坐坐。   “欢欢,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欢送会那天,你望着窗外的眼神,”余尽欢学她的样子,夸张地瞪着眼,“还巴着窗台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她的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你是没瞧见其他人惊呆的表情。”   江远诧异,她当时光顾着担心,没留意这么多。脑海中的画面慢慢清晰,余尽欢的若有所思,和一旁陈易如的好整以暇,江远不确定地开口:“既然这样,陈易如为什么还……”   “还对你有想法?”余尽欢摇摇头,闺蜜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糊涂,“他这种情场浪子,自信没有他追不到的女生,和你又是世人眼中的天生一对,他对你有想法,有什么奇怪?”   “但我从没给过他暗示,”江远掷了叉子,抱着手臂,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过了这么久,我以为他早该换目标了。在国外的时候,他和几个女同学有说有笑,我还松了口气。”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纯情?”余尽欢敛眸。   江远出国后,她无意中见到了那个叫“倾瑶”的女孩子。   女孩子垂着头站在收发室门口,神情落寞,像是被人抢走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天她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浮躁地在校园里乱走,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有想过要不要上前和女孩搭话,正犹豫的时候,她惊讶地看到学校最受欢迎的美女老师南溪搭上了女孩的肩。   南溪劝说女孩放弃明信片,两人交谈中提到了“江远”。女孩在笑,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笑没有到达眼底。南溪见状,无奈地放弃劝说,带着女孩走远。   后来她还遇见过那两人几次,女孩总是淡淡笑着,专注地和身边的南溪说话,眼神却似乎透过她在看别的地方。   她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因为江远经常对着她流露出这种神情,有一次在她吃着自己做的蛋糕时脱口而出“瑶瑶”。   “……就是这样,”余尽欢把自己的所见告诉江远,“搞不懂你们,明明喜欢人家,还把人家往外推。你看人陈易如多潇洒,今天喜欢你,就明着暗着追你,明天喜欢别人,就当着你的面和那些人调情。”   江远端起已经没有热气的杯子,轻轻搅拌着,放凉的咖啡带着过时的苦涩。   良久,她放下杯子:“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算游也要游回国。还有,我考前你乱拉什么cp?‘双会’?”她危险地眯起眼,“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陈易如捆绑了?”   余尽欢看着她:“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她的眼里有祝福,也有担忧。   江远一愣,目光变得柔和:“我会的,我现在很好。”   斜阳就快完全下山,咖啡厅里的人陆陆续续换了一拨。江远结了账走出咖啡厅,余尽欢看着她的背影忧心忡忡。   回去的路上,江远给余尽欢讲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还有过去那些年的阴差阳错,余尽欢且忧且喜,听到真心话大冒险和两人的几次亲吻,恨不得敲开江远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我收回我的话,你不是纯情,是蠢。”余尽欢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快摇断了脖子,“都亲上了还不相信对方喜欢你?我问你,她当时推开你了吗?之后有和你绝交吗?”   江远望天,今天天气不错,天很黑。   等等,天很黑?她拽着余尽欢:“走啦,我得赶快回去了。”   嫌跑的不够快,江远载着余尽欢一路狂踩自行车,到寝室楼下一个急刹车,把车往余尽欢手里一靠,疾步跑上楼,留下被过河拆桥的余尽欢风中凌乱。   站在寝室门口江远才感觉两腿发僵,那酸爽,她已经预见到接下来一周要直着腿下楼了。   寝室里亮着一盏灯,江远的目光牢牢地定在桌边的女孩身上,女孩安静地翻着书,偶尔露出深思的表情,浑然忘我。江远走上前,轻轻拥住她。女孩转过来,亲昵地靠向她。   “我遇到了欢欢,”江远和她抵着额头,两人的影子在灯下交叠,“怎么没有打电话给我,肚子不饿?”   “嗯,欢欢来了?”倾瑶看到门口的人影,脸一红,退出了江远的怀抱。   “夭寿啦……”余尽欢把包丢在江远桌上,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望着她们,眼神晶亮。   “欢欢,啊不,学姐,”倾瑶站起身,呐呐道,“你好。”   “别,还是叫我欢欢吧,”余尽欢朝她咧开嘴,笑得一脸慈祥,“你叫我学姐我怎么感觉自己在江远这儿大了一辈似的。还有这种莫名的丑媳妇见公婆的气氛……”   倾瑶的脸更红了,小姐姐这么正经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不正经的闺蜜,该不是互补吧。   “你就留着看家吧,我们吃饭去,要不要给你带夜宵?”   “你这小鸟胃,刚吃了一顿还吃得下?”余尽欢瞪着眼看江远,“噢不对,你是吃了不长肉。快走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我是吃不下啊,我光看我女朋友就饱了。”恋爱新人江远丧心病狂地说。倾瑶惊讶地看她一眼,又略带慌张地看向余尽欢。   “欢欢知道我们的事,我都告诉她了,”江远安抚道,“她会祝福我们的。”   原来得到恋人的朋友认可是这样的感觉,就像冬日里洗温水浴,蜷缩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浑身暖洋洋的。   “晚上还学习吗?”走廊上,江远牵着倾瑶,“复习得怎么样了?”   倾瑶在脑海中默默过了一遍下午复习的内容:“明天的考试应该没问题。”   “吃什么?中午吃了香锅,要不晚上吃点清淡的?”   “都可以啊。”   江远凑到她耳边:“那,有没有想我?”   “咳、咳——”身后响起咳嗽声。   江远回头朝余尽欢眨眨眼,单身狗快回去吧,还真以为你是家长不成。   余尽欢朝她挥了挥拳头,个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倾瑶看着她俩打哑谜,嘴角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已经放飞自我了……欢欢以后也还会登场的 第42章 我爱你   寒冷的冬夜,也许就连昆虫也躲起来冬眠了,草坪里的石板路上静悄悄的。倾摇晃悠着手里那袋橙子,心里默数着双数,小步跳着石板。   “小心别摔了。”江远跟在一旁笑意盈盈。   远处的球场上有人在放孔明灯,暖黄色的灯升上半空,三两盏,七八盏,逐渐连成星星点点的一片。   倾瑶顿住脚步,指着云中晕开的光点:“看。”   江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了然道:“每年期末都有人放的,”拉下她的手,包进掌心摩挲,“夜凉了,我们回去吧。”   倾瑶点点头,任江远牵着自己,她不再看脚下的路,也不去管前行的方向,满心满眼只有她恋慕的人,那人就在她的眼前。   回到寝室,余尽欢已经收拾好了对面的床铺,正坐在床上查询招聘信息。江远抬起倾瑶手里的袋子:“我买了橙子,吃不吃?”   余尽欢拍拍手从上铺探出脑袋,见她们俩谈个恋爱就跟对方没长手似的,闭上眼在床沿乱摸一气,嘴里咕叨着:“哀家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下面的人都滚哪儿去了?还不快把橙子呈上来?”   江远气笑,一把将袋子塞到她手里。   倾瑶洗完澡出来,江远递了一瓣切好的橙子到她嘴边,她看了一眼上铺的余尽欢,红着脸吃掉,橙子很甜,也很烫手。江远再递给她一瓣,她抿着唇摆了摆手:“你吃吧。”   上铺的人干脆戴上了耳机,没耳听没耳听,是哀家多余了。   夜深了,余尽欢与二人道了晚安,拉上床帘。   倾瑶躺在床的里侧,心如擂鼓。昨晚她光顾着害羞,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朦朦胧胧的。这会儿拉上床帘之后,床好像更窄了几分,她略为紧张地盯着床尾,手里来回揉着被角。   今晚寝室里不止她们两个人,小姐姐要是对她酱酱酿酿……让欢欢听到了可怎么办?咿,羞死人了。她的脸越来越红,也在被窝里越埋越深。   江远上来的时候,倾瑶整个人都裹成了蚕蛹。她好笑地拉下倾瑶头顶的被子,摸摸她的脸,将她搂在怀里。   “睡吧,你明天要考试。”   倾瑶眨巴着眼望着她,眼里带点迷惑。见江远扬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她松了口气,心下却没来由的有一点失落。   听到她叹出声来,江远轻笑,小女朋友真是诚实得可爱。   黑暗中,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轻抚着小女朋友的身体,浅吻着她的唇,顾忌到对床的人,她含住小女朋友柔软的唇瓣,将她几欲逸出的轻吟尽数堵回口中。   怀里的人轻轻颤抖,被她牢牢禁锢着,手僵直地贴在自己腰边。   江远拉起她的手搭到自己腰上,在她耳边轻声说:“也摸摸我嘛,我也想……”倾瑶的手听话地在她腰间缓缓移动,只是动作停停顿顿,随着她吻的深浅而起伏,全不由自己控制。   过一会儿,江远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像要把她吞食入腹似的,吮吻着她的舌还不够,干脆将她的唇舌一并含在口中,篡夺她的呼吸。倾瑶的意识迷蒙起来,手也忘记了动作。   江远不满地将身体贴向她,轻轻蹭了蹭,小姐姐发育得极好,她猝不及防地被覆了个满怀,怀间柔软的触感,还有那上面奇异的碰触让她嘤咛一声。   她一个激灵,恢复了些许意识。   对床的余尽欢翻了个身,带起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   江远的手仍紧扣着她,只略停了停,便再度封住了她的唇,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逃无可逃,只能猜测着对床有没有醒,惶惶承受唇齿间的胶着,竭力压抑着喘息,身体因为紧张而渐渐绷直。江远忽然抬了抬膝,似是无意地摩过最敏感的地方。她一个抖颤,蜷起了腿。   江远双唇贴着她耳廓:“一会儿记得不要出声……”舌从她耳后舔过,缠绵于她的耳窝,舌尖轻点,犹如精灵的舞步,轻盈至极,却重重撩动着她每一处神经。   倾瑶的身子一阵发软,闭着眼伏倒在她怀中,蜷起的腿也无力地滑落。江远修长的腿缓慢地移动着,陌生的感觉像一束白光,在她的脑海訇然炸开。她们的身体紧紧相依,严丝合缝,柔滑细腻的肌肤,带着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周围的温度逐步攀升,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气息夹杂在其中,暖香氤氲……   “我爱你。”江远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诱人而甜腻。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   夜终于重回它应有的静谧,暧昧的气息在漫漫长夜里点滴流散,无声无息。   一夜甜睡,恼人的闹钟打破了宁静。   倾瑶在被窝里拱了拱,闭着眼按掉闹钟,冻得缩回了手。过了一会儿她才悠悠醒来,眼神还有些懵懂。她转过脸,正对上恋人凝视她的眼眸,也不知她醒来前对方这样看了她多久。   “早。”她浅浅笑着,揉了揉眼窝。   “我不想你去考试。”江远像八爪鱼一样圈着她,蹭了蹭她的脸,声音有些发闷。   咦,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一夜之间小姐姐的黏人度都要爆表了……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我很快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小姐姐的双眼闪闪发光,目光紧随着她,生怕她不答应。   记忆零星地回复,昨晚她们那样亲密……   高中放假在家,她读过《尘埃落定》,雪盲的少爷抱着流水一般滑到他被中的桑吉卓玛,学着他们的造世神喊了一句“哈”,光在尘埃中炸开,整个世界一下就没有了。   而昨晚到最后,她也失去了意识,连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她红着脸依到江远怀中,轻点了点头。不过她这样子去考试,真的没问题吗?   获得准允的江远利索地穿戴整齐。刷牙的时候看着镜中的她甜甜地笑,两个迷人的小酒窝陷得极深,若是真的盛满酒,那分量恐怕都能将她灌醉。   坐在江远自行车的后座穿越大半个校园,倾瑶搂着她的腰轻靠在她背上,想起自己还嫉妒过这个位置的常客余尽欢,她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捏了捏江远的腰。   车头剧烈地摇晃,“别闹,前面有障碍物。”江远不明白这迟来的惩罚是为了什么,只当她是在和自己玩闹,放缓车速回头问她,“怎么啦?”   “没事。”倾瑶轻轻地说。恋人和友人不应该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余尽欢没有对她们侧目而视,而是接纳了她们,衷心祝福,她更应该为江远感到高兴才对。   倾瑶进了考场,江远就在教室外面百无聊赖地兜着圈子,不知道叹了多少气。摸出手机解了锁,又叹了口气,手机有什么好玩的,是女朋友不够可爱吗?   女朋友去考试的第一个世纪,想她。   女朋友去考试的第二个世纪,想她,想她。   女朋友去考试的第三个世纪,想她,想她,想她……   女朋友再不出来,她觉得人类史都要在她漫长的等待中终结,再度迎来冰河世纪了。   “同学,半小时还没到,不能交卷。”教室里传来监考老师的声音。随即有人失望地小声答应。   门外的江远连着叹了几口气,接下来还有好几场考试,她是装作考生混进去呢,还是找南溪借个教师证呢。   就在她数到第一千个世纪的时候,她思念的人站到她的面前,小指轻勾住她的,没用多少力气,却将她的魂魄都勾走了。   “走啦,”空荡荡的走廊上,倾瑶压低声音,“今天就这一场考试。”   蹑手蹑脚走出长长的走廊,欢快地从楼道跑下,倾瑶在阳光中朝着她扬起笑脸,嘴唇开阖。江远几步跨到她身边,听到她在小声哼歌。   “……A-Ha~我要和你,一起活过一千个世纪。每次诞生,都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和你,在一起……”   江远惊喜地看着她,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去哪里?”推出自行车,江远拍拍后座。   “想你带我绕遍整个学校,吃遍所有小吃。”   倾瑶还记得江远听到她说“A市有喜欢的人带我飞”时这样回她,下一句是“就算哪天分开了也不会遗憾”,现在想起来,小姐姐那时怕不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她坐在后座嗤嗤地笑。   江远身子一僵,看样子也记起了自己的窘事。   “抱紧我,出发啦。”江远握住腰间的手。   倾瑶靠在她后背轻轻点头,声音的震颤从背上传来,轻挠着她的脸,鼻间是馥郁又清新的气息,仿佛这片寒冬里迎来了小小的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全程听《一千个世纪》写的。如果只是这样的level都不行,我只能默默弃坑了…… 第43章 不要立Flag   校门口不远有一棵二人才能合抱的花树,倒映在清泠的潭水。波光粼粼中树影摇曳,仿如水下还有另一个世界。风吹过,树梢的花瓣落下,轻打着旋儿,顺着水流漂远。潭中小桥偶有学生经过,彼此交谈或是步履匆匆,鲜少有人注意这寒冬中的暖色。   江远牵着倾瑶的左手,慢慢绕到树的对面,指尖又去够她右手。   “这棵树的历史比学校还要久呢。”   对面没有回答。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抱树?小姐姐是不是走错了军训片场?不敢左顾右盼,倾瑶悄悄把脸藏了起来。   “……情侣经常结伴来这棵树下许愿,不过大多是晚上。”   温度通过指尖传来,面前虬结斑驳的花树散发着古朴的气韵。倾瑶抬起头,垂直望入云端,微风拂面,有花瓣落在她的额角。   许愿树,可不可以允许她小小地贪心一次,许她和这个人执手一生呢?   自行车早在经过一段大长坡的时候就被停在了道旁。以前倾瑶嫉妒余尽欢可以任性地让江远载上坡,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却不忍心了。小姐姐这么瘦,细胳膊大长腿,没有一丝赘肉,光滑细腻……咦?   她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扣紧小姐姐的手,从花树旁漫步出了校门。   坐进车里,起伏的公路令倾瑶有些眩晕,她看了一眼司机大叔,抿唇望向窗外。江远忽然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到自己肩头。   “不舒服就休息一会儿。”江远神色间微微有些懊恼。   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又温柔。倾瑶闭上眼,周边的嘈杂都消失了,动荡的车程也变得平静安稳。   “到了。”   闻声睁开眼,光重新涌入她的世界,而那光的中心是笑眼弯弯的江远。小姐姐真好看……倾瑶的心一阵悸动,握着她的手下车,无知无觉。   “冰淇淋,想吃吗?”   “嗯?”走神的倾瑶迷蒙地望着她。   江远指着不远处的冰淇淋店,门口排着小小的队伍,队里面都是年轻人。他们两两相携,低声交谈,脸上神色各异,但都是一样的甜蜜。   “我……”倾瑶看着招牌上的情侣樱花杯,止住话音。她原想说她生理期快要到了,但是……算了不管了,反正到时候还有多巴胺“咻”赶走疼痛。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怂恿她,接受吧,不要留下遗憾。   阳光下,小姐姐的瞳色很淡,皮肤白得发亮,下颌的线条更加柔和,被她专注地凝望着,倾瑶心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然而站在长街上,不能亲吻她,不能抚触她,只有一个安慰的抱抱,根本止不住心中那一点痒。明明刚从学校出来没多久,现在却好想回去。   手中被塞进来一个粉色冰淇淋,倾瑶舔了一口,真甜,再偷看一眼小姐姐,双倍的甜。   “晚上有一场《阿凡达》,要不要看?”江远偎在她耳边。她害羞地缩起脖子,但腰被搂着,无法逃开。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们,她是不是不用那么紧张?   “好。”   然而现实的打脸永远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电影院的长沙发上,倾瑶正襟危坐,左边是苏了她一路,什么都不做就让她腿软的小姐姐,右边是热情如火拉着她叙旧的苏沐沐,而对面,是她好久不见,只偶尔在微博上评论的南溪。   这个诡异的四人组合再次验证了千万不要轻易地立Flag, 哪怕只是在心里想想也不行。谁说出了学校偷跑到市中心就不会有人认识她们的!   苏沐沐兴奋地问倾瑶什么专业,宿舍在哪,聊着聊着又掰扯到去年是什么百合动漫的大年,问她有没有看《青之花》、《轻声密语》。在足足科普了她半小时百合动漫后,苏沐沐突然兴奋地拉起她戴着对戒的手朝她眨眼。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倾瑶没能起一点惊慌的心思,就对她点了点头,手探到身边小姐姐同样戴着戒指的手,十指相扣。   南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惆怅,很快敛起。她将手交握在膝前,身子微微靠前,倾听着她们的对话,脸上仍是那抹温和的笑,似乎没有什么人生际遇能令她片刻伤怀。   距离倾瑶发出那条短信已经过去了九个月,在这九个月里,倾瑶虽然没有刻意躲她,但也不会主动找她。一个大学生和一个非本专业的老师,交集原本就少得可怜。掰着手指一数,今天竟是她们俩自倾瑶路考后第一次见面。   夏去冬来,南溪亦留长了头发,原本挑染的那一绺也渐渐褪色,她的目光不再追逐人群里那个最特别的身影,心里偶尔也会空得发慌。只是她还没情圣多久,就被意外闯入她生活的苏沐沐占据了全部空余的时间,那又是后话。   差不多到入场时间,南溪起身去买爆米花和饮料,苏沐沐饶有兴致地跟她们玩猜词游戏,游戏是两个人玩的,这局正轮到她和倾瑶,她笑眯眯地和南溪扬了扬手,返身游戏中接着提问:“是电器吗?”   倾瑶摇头。   “是建筑?”   仍是摇头。   “是食物?”   “不是。你的20次提问机会用完了,答案是铅笔。”倾瑶翻出预先在手机备忘上输入的答案。   苏沐沐握拳,她已经猜了三局了,输多胜少,原本这还没什么,但——   倾瑶转头:“还是我出题吗?那……”她在备忘上敲下几个字,“写好了,你问吧。”   江远看着她的眼睛:“是有实体的?”   她点点头。小姐姐是想从她眼里看到答案吗,眼神好认真,她又开始腿软了……   “嗯……是有生命的?”江远眨眼。   “对。”怎么觉得小姐姐马上就要靠近真相了?   “那,是种身份吗?”   “对。”倾瑶说完,紧张地望着江远。   江远靠近她,眼里倒映的全是她的影子:“我猜,女朋友。”   盖住的手机被翻开,江远熟稔地解锁,备忘里正是她说出的答案。   “为什么你们每次都猜这么快?”苏沐沐在旁不怕死地问。   “心电感应,心有灵犀,脑电波共振,心转心之术……你任挑一个。”倾瑶跟小姐姐刚谈了两天恋爱,就学会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亮闪闪的眼神中写着“我们有独特的交流方式,你们这些单身汪不懂”。   被狗粮噎住的苏沐沐捂住咽喉,卒,享年二九。嗯,是二九十八的二九。她突然开始脑补眼前两人问答时头顶有细微的粉红色电流闪过,就像新白娘子传奇里的特效……不能再想下去了,她还是那个五讲四美热爱科学生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   南溪抱着爆米花拎着饮料回来的时候,苏沐沐已经被她们秒战七局甜得生无可恋,看到南溪,她像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类一样拽着她的袖子,眼里水汪汪的,一开口也是:“汪。”   南溪放下爆米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看着江远说:“租3D眼镜的押金我没带够,你和我一起去吧?”   江远点点头,握了握倾瑶的手,跟着南溪去吧台。   “我在你家见到倾瑶的时候,一开始只是觉得意外。”离开长沙发,南溪回头看了一眼那边还在战猜词的傻白甜二人组,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她很可爱,也很有趣,但我并没想过要和她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我原以为你们很快就会在一起,没想到你误会了问也不问就出国。”   倾瑶一直把她当最信赖的姐姐,在无数个难以成眠的夜里,将满腔心事掰开揉碎了说与她听,现在也依然如此,只是害怕她还陷在单恋中,所以不敢联系她,呵,这个傻姑娘。   “你真的很迟钝,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粗暴,”南溪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她的心肠又这么软,我很难想象将来你不会让她受伤。”她微微仰起头,“那条短信是我故意发的,她的专业本校没设交换生我也是知道的。以为陪伴就能慢慢取代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是我逃不开三大错觉,觉得她也会喜欢我。”   一直沉默的江远闷声道:“我也怕会有那一天,伤到她,我们变成路人……出国了,以为不去看不去听就可以和她维持好朋友的关系,但是看到你在校门口,”她顿了顿,换了个不那么让她吃醋的说辞,“收利息,我就忍不住了,我没办法看她和别人……”   “算了,担心再多也没用,事情没发生连它会怎么发生都不知道。”南溪从情感专家切换到人生哲学,“至少还在一起的时候,希望你能让她开心。”   江远郑重地点头,仿佛刚从南溪手中接到了奥林匹克的火炬。她才想起她们站在吧台是干什么来了:“所以你说没带够钱也是骗人的?”   “不,这次是真的,谁知道它们家朝令夕改,前几天还是十五买一副,今天就换成了一百租一副,心好累……” 第44章 电影   放映厅几乎满座,工作日也抵挡不住人们刷大片的热情。倾瑶依稀记得沽镇老影院的门庭冷落,不知道那家老影院如今还在不在。   “你说我老师那时候为什么要把《珍珠港》的镜头挡掉?”倾瑶勾勾江远的小手指。   “嗯?”   江远将耳朵凑近她唇边。   此时电影还未开场,场内人声嗡嗡,倾瑶慢慢靠向江远。   身后正巧有人经过,挤挤挨挨,难免发生一点意外。意外,多数时候是狼狈的,而这次无疑是甜美的。   唇边的柔软与周围的喧闹,鲜明的对比刺激着倾瑶的感官,影片即将开始,放映厅的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有一种隐秘的吸引,促使她想要更亲密……江远面不改色,唯有攥紧的手指显露她也在忍耐。   有人拍了拍倾瑶的背,她红着脸坐正,看向来人。   苏沐沐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电影票:“我们的位置在后面,先上去了。”南溪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上看向这边,眼神专注,似是在与过去的感情道别。   苏沐沐牵着她的手踩着阶梯向上,她没有再回头,干脆利落。倾瑶望着她洒脱的背影,钦羡,又有一点落寞。   江远从背包中找出一件长外套,盖在两人的膝上,低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就是想问我老师为什么要挡《珍珠港》的镜头,你好像知道。”   江远的眼神变得幽深:“回去我再告诉你。”   选片子的是江远,三年过去她还是那个热爱科幻大片的童心小姐姐,凝视着银幕一瞬不瞬。倾瑶也想认真看电影,可是这次的“拆迁办到外星”的故事比“蜘蛛侠和基友”还要叫她无聊。   看电影这种反人类的约会方式到底是谁发明的,喝女朋友的闺蜜和伪CP的醋不够,现在还要被迫喝一部电影的醋。倾瑶紧抿着唇,委顿地歪着脑袋,不时瞥瞥身边全神贯注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心电感应,江远忽然转过来,摘下3D眼镜,秋水剪瞳,凝望深深,她的眼里大概连接着宇宙最大的黑洞,吸引人不停靠近。   倾瑶迷迷糊糊靠近的动作顿住,小姐姐的手放在她大腿上,缓慢地移动……她好像知道了长外套独特的使用方式。不对,这里是在电影院啊,为什么她会一边恐慌一边隐隐地……期待?   江远重新戴上3D眼镜,一本正经地看电影。倾瑶倚在她身上,轻细地喘息。银幕上“拆迁”已经进入白热化,毁灭的音效回荡在整个影院,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走出放映厅,倾瑶手脚还微微发软,她好像对小姐姐的触碰越来越敏感了,明明除了轻抚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影片后面说了什么?”她伏在小姐姐肩上低声问。   “无非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吧。”   “诶?”倾瑶惊讶,“你也没有看到吗?我看你一直在看屏幕啊。”   “我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不是在热带,”江远贴到她耳边,“那里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裙子。”   倾瑶双颊绯红。继心门被拆掉之后,她的尺度阈值好像也正在小姐姐的潜移默化中逐日升高……最可怕的是小姐姐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正经脸,让人捉摸不定,真是太狡猾了。   时近午夜,南溪开车带三人回学校,放下她们二人后,苏沐沐摇下车窗在夜色中朝她们挥手:“下回再约呀。”   车子驶出视界,倾瑶收回目光,好奇道:“你说她们俩……”   “看造化咯。”江远耸肩,拉着她上楼。   回寝室关上门,室内一片昏暗。有些怕黑的倾瑶惴惴不安地想去浴室开灯,刚提足,腰上便被紧紧扣住。   江远另一只手挡着她的背,轻柔地将她压在门上,低下头,绵密的吻落下来。   “门外或许会有人经过”的念头浮现出来,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还有欢欢,她也在寝室,看样子应该睡了,但……   但什么?她已经想不到了,脑海渐渐变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江远终于放开了她,她绵软地依向对方,过了一会儿,才记起要说的话。   “欢欢她……”   江远打开浴室的灯,遮住她的眼睛,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她今晚不在,去陪她的老同学了。”她放开手,倾瑶垂眸,死死地盯着地面,两人之间的温度渐渐攀升。   “还有我问你的问题,你说回来告诉我……”倾瑶踮着脚尖在地上画圈。   江远的手指按在她唇上:“嘘,我们先洗澡。”   今天的小姐姐好像有点不一样……一直很甜的倾瑶天真地想。   十分钟后她才知道,小姐姐不是有点不一样,是很不一样。而她不知道的是,小姐姐只是在循序渐进地解放天性,以免用力过猛吓坏自己娇羞的小女朋友。   把她吻到眩晕然后稀里糊涂地变成共浴的局面,怎么想都是早有预谋。明明只是普通地替她抹沐浴露,她却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全身重量交托给对方。花洒下热水泊泊流淌,小姐姐微凉的手指细致地雕琢每一处,仿佛在完成一件最钟意的艺术品。在这般磨人的精雕细琢下,她手中的艺术品惶惶然几欲倾倒。   艺术品被艺术家包裹在被窝中,浴室的灯关上了,窗帘被拉开一条缝儿,银色的月光泻进来,微弱的光线中唯有眼前的人隐约可辨。   倾瑶已经睁不开眼睛。   江远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老师会挡镜头是因为……”   洗过热水澡,江远的肌肤仍旧微凉,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她却没有力气躲开。还未吃下伊甸园禁果的人们展现着最原始的状态,紧密相贴,没有无花果树叶的遮挡……   “电影里的主角在做一样的事。”耳畔的声音变得低哑。   唇被吻住,微凉的肌肤渐渐染上温度。在黎明之前,夜还很长……   没有考试的日子里,闹钟被关上。每个正午,倾瑶准时在小姐姐怀里醒来,开始小天使与小恶魔互相角逐的一天。   若是当天有考试,她身后便会缀上一条一米七三的“小”尾巴,乖巧黏人会卖萌,摔倒了要亲亲才肯起来。   最后一场考试题量比较大,而且都是主观题,倾瑶写到手酸。咳,她才不会承认这和她谈恋爱有什么关系。答完题再检查一遍,时间也差不多用完,这个时段不允许提前交卷,她托着腮发呆,心早就飞出了教室。   经过漫长的等待,监考老师终于宣布本场考试结束,倾瑶收起文具袋跑出教室。江远背倚着墙,看到她出来眼神瞬间点亮,几步上前一个深情拥抱。   倾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今天没有提前交卷,所以……每次小姐姐一靠近,她便脑袋一片空白,很快她放弃思考,尽情投入这个拥抱。两人的手互相牵引,十指相扣,仿佛已是一种本能。   “今年的春节也是情人节,你……”江远踌躇,春节倾瑶肯定是要去老家拜年的,她没有理由不让她回去。   果然倾瑶露出为难的神色,显然是在认真考虑留在A市的可行性。过了一会儿,她无奈地摇摇头:“几个堂哥和表姐全家都会去,我们家肯定也不例外。”而且她还记得她要请堂哥们吃饭,以报答他们练就她一身爬宿舍栅栏的本领。   江远沉默片刻,下定决心:“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   倾瑶先是惊喜,随即不安道:“叔叔阿姨肯么?”   江远轻叩着下巴:“可以试试,反正大前年他们就把我一个人给忘在家了。”   听她这么说,倾瑶也记起她在家喝了酒变话唠的事。“那年你是不是借酒壮胆来着?”倾瑶眯起眼。   “不是。”江远毫不心虚地否决,“我是酒后吐真言。”   “我记得你说,你是媳妇?还是我妈钦定的?”身高一米六五的倾瑶拿着鸡毛当令箭,此刻气势两米八。   “我好像记得有人可是接了我的纳采礼啊,既然收了礼,那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了,”江远晃晃相牵的手,一记反杀,“‘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是不是啊,小遥山?”   “原来你知道……”倾瑶抿唇,“你出国以后,我真的很想你。”   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   “我知道。”江远垂眸,她想宽慰倾瑶,但她去帝都读研势在必行。   言语有时候这样苍白,甚至无法安抚自己放在心尖的人。   “不说这个了,先回寝室收拾下东西,然后去我家。”江远拍拍自行车后座。   “去你家?”倾瑶愕然,“我们……你家……”   “他们常年不在家,就算在也没事,”江远悠悠地说,“你来过这么多次,现在反倒紧张了?”   “我……”倾瑶语塞,她紧张是因为她们的关系变了,心态当然也会不同,为什么小姐姐会这么淡定,难道她们谈的不是同一个恋爱?   “反对无效,走喽。”   自行车灵巧地穿梭在人群。留下身后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阴影慢慢地铺开(X)   文中倾瑶对电影的观点仅代表她个人,虽然作者菌确实看阿凡达看睡着…… 第45章 红与黑   宿舍大门口,倾瑶为难地错开江远眷恋的眼神,转身往里走去。进门之前她回过头,江远还在原地望着她,见她回眸,兴奋地朝她挥手。   “快回去吧。”倾瑶用口型说道。   江远的嘴角瞬间垮下来,泄气地顿住脚步。   倾瑶连忙收回目光,蹬蹬蹬一路小跑。明明提出各自回寝室的是小姐姐,这种“离别的车站”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寝室,门敞开着,程晓跪在床头抖落着被子,高简心早早打包完毕,正仰着头和坐在上铺歇息的秦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瑶瑶?”看到消失了一个期末的室友,高简心有些意外。   倾瑶轻搭着她的肩:“有没有想我?”   高简心瘦瘦高高,风一吹就倒,她可不敢使太大力。   “当然啦。橙子说你去学姐那儿借笔记,我以为你很快就回来呢,你又不说,”高简心掐掐她的脸,“早知道就先帮你收拾起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晓转过来,悠悠加入二人的对话:“学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睨着倾瑶。   “嗯?”倾瑶蓦的有些心慌,“她回寝室了。”   “这样啊。”程晓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学姐每场考试都等你,我还以为她肯定会陪你过来呢。”   倾瑶灵光乍现,在考场外她觉得不对劲的原来是这件事,她没提前交卷,走出考场时走廊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所以她们相拥的一幕应该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想不到该怎么回应,倾瑶索性沉默,手上不停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高简心在一旁搭把手,不时和她校对试题的答案。她机械地回答着,心乱如麻。虽然背对着程晓,但她隐隐感觉程晓还有在看她。   “瑶瑶,我帮你一起拎下去吧,你行李箱这么重。”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谢绝了高简心,倾瑶提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出门,她只想马上回到江远身边。   “她怎么了?”高简心纳闷地看着她失措的背影。   程晓挑眉,没有回答她。   校门口的花树下,江远静坐在行李箱上,托腮望着水面的落花,眸光暗淡。时间仿佛在树下静止了。   倾瑶跑出两步,又停下来,慢慢走过去。   “我回来了。”   她伏下身,伸出手。江远纤长的手搭上她的手心,紧紧握住,停滞的时间在这一刻才重新流转起来。   一路上,倾瑶间或瞥一眼身边的江远,欲言又止。江远扣着她的手,眉眼间掩不住的明亮,她的笑容这样干净纯粹,仿佛谁去搅扰都是一种罪过。倾瑶压下了心头隐约的不安,在江远看向她的时候报以微笑。   下了车,倾瑶指着小区的保安亭问:“保安小哥怎么换人了?”   “你都一年多没来了,换人也正常啊。”   “我还没谢谢他帮我……”忽然记起她发烧的事江远并不知道,倾瑶打住话头。   “什么?”   “没事。”   回到家,江远把门窗全打开,拉着倾瑶一起大扫除,顺带对家里的生活用品挑挑拣拣。   “你的棉拖鞋都是两年前的了,该换了,牙具和毛巾有多的不用买……睡衣你是不是没带?”江远问完又自己回答,“算了,就穿我的好了,晚上我们去趟超市?”   “我们”,这一定是世间最美妙的词汇。倾瑶点点头,心尖发颤。   小区的绿化很好,为冬夜更添了几分凉意。江远握着倾瑶的手放进上衣口袋,带她在小路上漫步。偶尔说说话,呵出的气都化作白雾。   步出正门,街灯一下子繁密起来,人声充盈,到处是生活的气息。江远紧了紧她的手,站在路口等指示灯转绿。   倾瑶侧过脸去看她,夜灯下,她的脸有些模糊,但她的身影清晰地印在心里,就算不去看,倾瑶也能感受到身边的人对她的吸引。   “走吧。”江远迈出一步,回过头,“怎么不走?”   “嗯?没事。”倾瑶赧然跟上。她没救了,竟然在大街上犯起花痴,还严重到走神。   超市里人不多,江远推出购物车,先把最重要的棉拖鞋丢进去,然后和倾瑶不紧不慢地瞎逛起来,看中什么就随手扫进购物车,浑身上下散发着壕的气息。   “青苹果味。”路过放酒的区域,倾瑶指着最上面那排货架的果酒,只是她好像够不到。   走在前面的江远退回来,轻轻松松帮她拿下来,放进购物车,揶揄地笑她。可惜倾瑶已经被她的男友力苏得五迷三道,完全没读出她笑容里的调侃。   见需要不需要的东西都买了不少,江远拉着倾瑶去出口结帐。   “瑶瑶~”   倾瑶朝声源望去,苏沐沐拉着南溪走到她们身边:“你们怎么在这里,也是刚看完电影吗?”   “小远家住在这边。”南溪替她们回答。   苏沐沐回头嗔她一眼:“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们可以早点来。”   南溪无奈地看着江远,似乎是在让她们别见怪。就连她有时候也吃不消苏沐沐的热情,不过苏沐沐的真诚让人很难抗拒她的请求。   与偶遇的朋友挥别,江远和倾瑶一起拎着一大袋东西回去,江远开门时微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倾瑶话音刚落,就明白了缘由。   门里江山亲切地笑着,对她说:“新年好。”   “新年好。”倾瑶紧张得甚至没意识到元旦已经过去了好几个礼拜。   “嚯,这么一大袋,都买了什么?”江山接过袋子放到地上,又和倾瑶寒暄了几句。倾瑶僵硬地一一作答,等江山进了主卧,她才松了口气,拽了拽江远的衣袖。江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找出棉拖鞋给她,将剩下的东西一气提到次卧。   “洗澡怎么办?”浴室在主卧,意识到这一点的倾瑶变得更加慌张,江远叹了口气,拉着她过去,替她关上浴室门。   隔着两道门,隐约响起江远和父母的对话。倾瑶恍惚地洗完澡打开浴亭的门,又是一愣,她真的要在登堂入室之后大大咧咧地穿着江远的睡衣出现在她的父母面前吗?   大概是听到水声停了,江远把门拉开一道窄缝,悄声问:“怎么了?”   “我……”她该怎么解释?   江伯伯,伯母,对不起,我把你们的小白菜拱走了。噢不,目前看来暂且是你们家的猪把我拱走了。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没事的,出来吧。”江远摸了摸她的头。   倾瑶飞速地跑出主卧,跐溜钻进了次卧,关上了门。主卧很快响起水声,倾瑶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蹦跶,怎么都按不住。这展开,不是说好纳采之后还有“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吗?直接见家长什么的,完全没有一丝丝防备。   江远从浴室出来,拉着娇羞又敏感的小女友去卫生间刷牙。倾瑶低着头,完全不和她对视。一墙之隔就是家长,倾瑶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脸也红得快要滴血。   江远慢慢将门拉上,“咔哒”,扣上门锁,揽着她的腰,轻靠在她肩上:“他们不会知道,不要自己吓自己。”   倾瑶听了反而更紧张了。虽然南溪和叶思瑜来闹腾的那次她已经验证了江远家房间的隔音效果,但在离家长这么近的地方还大大方方地说这种台词,她不是慌,是很慌好吗?   江远挑起她的下巴:“看着我,嗯?”   倾瑶紧张得开始微微颤抖,被迫抬起头,眼里的慌张一览无余。江远轻笑一声,低下头吻她。门虽然锁着,但倾瑶仍是没办法完全投入这个吻。她睁大眼,对上江远半阖的眼眸,那里面浸染着幽深的渴望。没想到第一次看到小姐姐亲热时的表情会是在这种境况下。江远伸出食指贴到她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放在她腰间的手一路轻抚……   主卧的门打开了。“差点忘了明天的早饭。”李杨的声音近在咫尺,门外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叩叩叩——”   倾瑶吓得跌在江远身上,江远紧紧拥着她以免她滑倒。   “小远,明早想吃什么?”李杨站在门口问。   “随便。”江远轻掩着倾瑶的唇,扬声答复。   “就知道你,我去问问瑶瑶。”李杨说着就要走远。   “她不挑食。”江远替她回答。   “好吧。”李杨犹豫片刻,往厨房走去。   倾瑶心里一松,顿时如同虚脱一般,若不是江远抱着她,她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横了江远一眼,只是此时她满面含羞,这一眼实在没多少气势。江远贴到她耳边,低声说:“你不喜欢吗?”   天了噜,这还是她那个一本正经的小姐姐吗?   甜口的倾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家小姐姐切开之后整个都是黑的,俗称腹黑。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不小心解锁了new play(x)唉唉唉,作者菌也想要女朋友! 第46章 说你爱我   从此她们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如果江爸江妈不住家,江远也不用准备考研复试的话。   数不清是第几次,倾瑶静静驻足在书房门口,望着认真复习的江远。   被凝望的人翻着手里的资料,温婉专注的侧颜比往日更令人心动,翻书的手骨骼纤细,几近透明。   倾瑶在心里默数,到一百下,小姐姐会不会发现她在看她。   数到第一百零一下,没有回眸,没有相视一笑。心电感应失灵了。   倾瑶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小姐姐一看她,她就无法专心,轮到她时,无论看小姐姐多少眼她都视而不见?小姐姐真的喜欢她吗?   小姐姐在做要紧事,不可以任性喔。小天使弱弱地举手发言。但我是她女朋友呀!小恶魔摆摆尾巴,把小天使甩飞。   倾瑶敛了敛眸,睁开眼,目光变得坚定,她慢慢向江远走去。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她不自觉攥紧了手。   在江远身旁站了一会儿,看着她新翻过一页书,用荧光笔在上面做下记号,圈圈点点。在她划出下一个重点之前,倾瑶抽走她的笔,慢条斯理地盖上盖子,夹进书里,“啪”地合上她的书。   纱帘下阳光温柔,江远抬起头,眼神带点疑惑。她的五官在光下更加柔和,颈项修长,白得几乎反光。   倾瑶将两边的布艺窗帘也放下来,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嗯?”江远微微挑眉。   “书,有我好看吗?”倾瑶单膝跪坐到椅子上,凑到她眼前,面露委屈。   真是太可爱了,江远“噗嗤”笑出声,但很快,她的笑容便凝住了。   唇上的碰触若有似无,女孩子的甜香将她团团包裹住,比糖果还要甜美。柔软的唇轻触即退,诱着她竭力向前寻觅,又无法触及,心底隐隐升起一丝焦灼。她本能地想抱住倾瑶,却发现手腕不知何时被扣住了。   轻缓的吻缠绵于下颌,颈侧,间或惩罚的轻咬,比吻还要令人心痒难耐。   她从不知道害羞的小女友力气这么大,她被禁锢在椅子上,连稍微向前倾身都做不到。   比蝴蝶还要轻的吻,还有沾湿后变凉的感觉,在她身上种下名为情爱的疫病,病症缓慢地在全身蔓延,柔风细雨般轻轻拂过,却令所到之处毫无抵抗。   手腕不觉间被松开,但她连指尖都已提不起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如果听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声音,她一定会羞愤欲死,唯有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不过,底线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打破。当她发觉那只蝴蝶飞向了哪里,惊愕之下不禁出声阻止:“别……”但那声音轻得更像是吟哦。   蝴蝶在花园流连着,因落脚点的微微颤动而翩跹,然后一切安静下来。   蝴蝶停伫片刻,飞回她的耳畔:“说你爱我。”   江远白皙的脸染上淡淡粉色。   “我爱你……”这句话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她躺在恋人的怀里,闭上双眼。午后的阳光被挡在帘外,暗色中她倦然欲眠。   学霸养成的道路上,最大的魔王不是顽愚或逸豫,它有个甜美的名字,叫做“女朋友”。   晚间江远想严肃地和倾瑶谈谈关于“未来”和“当下”,关于“即使我是你女朋友我们还是应该有各自的空间”,但联想到午后那暧昧的一幕,她禁不住脸又微微发烫,一秒前清晰的措辞也瞬间消散。   “嗯?”注意到她的不自然,倾瑶半仰着头。   “没事。”   深夜是复习之外自由活动的时间,关上灯,长夜里酝酿着情花的芬芳。她也正好要将丢失的城池攻伐回来,划归她的股掌之上。   眼看新春将至,游说家长的事重新被提上日程。   江远趁着脚不沾地的江山夫妇难得在家吃晚饭,做了丰盛的一桌好菜,在餐桌上状似不经意地切入话题。   “春节我想回C市,很久没去看看了,有些怀念。”   江山将排骨搁到碗里,正色答应:“那就去吧。”李杨认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赞同地点点头。   女儿就是太酷了,用小辈们那里听来的话叫“酷到没朋友”。无论小时候搬家也好,和家人常年聚少离多也好,从没见她流露什么情绪,难得她有这么一个儿时玩伴勾起她思乡之情。   只能说江爸江妈才是甜到没朋友。你们知道你们家猪圈再不拦好门,小猪就要被白菜钓回菜园了嘛?   “你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了吧?”江山搓了搓手,满面红光。   “其实是这样,我和你爸早就计划要去巴厘岛过春节,既然你和瑶瑶回C市,那我们就只好勉为其难两个人去啦。”李杨接道。   江远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起身收拾碗筷。   李杨笑眯眯地问倾瑶:“怎么样,考不考虑和我们一起去?碧海蓝天,水果海鲜,别墅沙滩噢?”   倾瑶望望厨房:“还是不了吧,护照什么的也来不及办了。”   “好吧,那你们好好看家,我们要出去一趟。”两位家长找出电影票,相偕离去。   “你真不打算和你爸妈一起走么?”倾瑶靠在江远肩上,圈过她的腰。   “嗯,飞机上,旅游大巴上,会浪费很多时间,”江远回头给她一个吻,“我不想浪费和你一起的时间。”   除夕夜,倾瑶拉着江远迈下从C市城区开往老家的大巴,站在院廊外,抚了抚老家门口的树。树叶在夜风里簌簌作响,似乎也在欢迎她们的到来。   “估计我堂哥他们几家都到齐了,”倾瑶摸摸发烫的脸颊,“你见了他们是不是也可以收红包?”   江远挽住她的肩:“快进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倾瑶捂着脸瞥了她一眼。   她们其实一早就起床了。刷牙,洗漱,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准点出发说不定还能赶上吃午饭。   直到她回房间换衣服,脱下睡衣甩到一边,哆嗦着要穿内衣,衣服被身后的人勾走,原本顺利的发展脱离了轨道。   江远搂着她拉过被子,按住她的手。   “不穿刚好……”她含糊地说着,吻疾风骤雨地落下。她的动作带着点急切,不复往日的温柔,倾瑶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海上的小舟,只能任那暴风雨推来挡去,残存的理智顷刻间烟消云散。   云收雨歇,身后的人环住她的腰,紧紧抱着她。   “怎么了?”倾瑶问。   “没事。”江远的声音有些发闷。   “你……在紧张?”倾瑶抚上她的手背,“你不是劝过我吗,不要自己吓自己。”转过身捧起她的脸。   江远垂眸,不愿流露更多的情绪。   倾瑶轻轻拥住她,身体的温度同样灼烫:“有我在,别担心,就算他们发现了什么,我也不会和你分开的。”   “我是你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要你,我爱你……”倾瑶害羞地将脸埋进她的肩窝。   “嗯。”江远回抱住她。   如果说早晨的那场暴风雨是因为江远的紧张,那么之后的温存大概是她难得直接的表白触动了江远的神经。   这场欢愉一直持续到近午,江远在她身体里一笔一划勾勒下自己的名字,待要问她是否知道写的什么,才发现她已经累极而眠。   “好了,是我不好,”此时被倾瑶含娇带嗔地一瞥,江远揉揉她的肩,“但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倾瑶缩起脖子,蜷起手指。她知道小姐姐写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回想起来,她整个人都要害羞得蜷成一团了。   “冷吗?走吧。”江远拉着她快步往院子走去。   堂屋里满满一桌人,还有几个小伙子站在桌边,不时伸伸筷子。听到动静,大家齐齐看向她们,她们悄悄松开手。   倾瑶清咳一声道:“爷爷奶奶,大伯大嬷,二伯二嬷,小叔小姨,姑妈姑父,老哥老姐,新年好。”   江远也跟着道了祝贺,桌上凝住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坐在上首的倾奶奶招呼她:“蛮生好的小姑娘,快坐吧。”一边的倾爷爷也笑眯眯地倒了点米酒递给她。   倾瑶的大伯最重礼仪,连声让倾琢给客人加凳子。   “没事的大伯,”江远摆摆手,“我也和他们一样站着就好了,都是年轻人。”   “小远,想吃什么自己夹啊,把这里当自己家。”倾宇朝她点点头。   麻玲玲看了她一眼,去厨房给她们俩各拿了副碗筷,重新坐下。   “妈,你今天怎么不说话热场子了?”倾瑶捧着碗凑过去问。   “累。”麻玲玲搁下筷子,抿了一口酒。   倾瑶闻言,力道适中地帮她揉着肩,她耸肩推开倾瑶的手:“不用你揉,赶快吃吧,天冷菜凉得快。”   倾瑶挨挨江远的肩膀,凑过去和几位堂哥瞎侃,突然记起她追妻之路上堂哥们功不可没,便和哥哥们相约去撸串。   倾琢人高马大,猿臂一探,隔着江远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妹懂事啦,都晓得哥哥们拉扯你有多辛苦啦。”   “什么你们拉扯我,我流鼻涕戴大红花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吧?”倾瑶“啪”打掉他的手,“长得高了不起啊,阿远他欺负我,你帮我揉回来。”   江远无奈地笑笑,配合她轻轻踮脚碰了碰倾琢头顶。   麻玲玲站起身:“不吃了,大家慢慢吃。老倾,差不多时间了,我们先回去。”   “这怎么说的?”大伯扬眉,“小的们还没敬酒说祝词呢。”   “老倾开车不能喝,我今天也不太舒服,你们喝吧。”麻玲玲整了整外衣,搭上包拽拽倾宇,他跟着站起身:“那你们慢吃,瑶瑶,你好好照顾小远,爸妈先回去了啊?”   “嗯。”倾瑶目送他们,倾宇回头朝她挥手:“别搁门口站着了,冷,快进屋吧。”话音未落被麻玲玲拽着走远。   夜风中隐约传来麻玲玲带着情绪的说话声,倾宇放松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两人渐行渐远,没入夜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阴影…… 第47章 一念天堂一地狱   “明天带你去我外婆家,他们人都很好的,还有啊,我外婆做菜可好吃了……”   倾瑶握着江远的手,向下躺了躺,用体温去焐她的脚。   长廊上,暖黄色的灯光一如往昔,在除夕夜映照着窗棂。窗外不时划过璀璨烟火,点亮了夜空。   “你脚怎么还是这么冰?”若不是床太小施展不开,倾瑶恨不得把她的脚抱到怀里。   “手脚凉的人有人疼呀。”江远笑吟吟地看着她。   零点,老屋屋脚准时响起炮竹声,劈里啪啦绵延许久,宣告着新年的来临。   “小妹,你睡了吗?”倾琢压着嗓子问。   “没有,怎么啦?”倾瑶抬头。   “肚子饿了,跟哥去楼下找点东西吃。”倾琢说着披上外衣,趿着拖鞋,“走吧,把你朋友也带上。”   蹑手蹑脚经过大伯夫妇的卧房,倾琢朝两人挤眉弄眼,倾瑶狠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才接着往下走。三人有惊无险走到楼梯口,齐齐松了口气。   掀起桌盖儿,倾琢看了半晌,抓起一个兔子奶黄包,咬着兔包含糊不清地说:“这桌上没啥特别想吃的……”   倾瑶抚了抚下巴:“要不咱把他们都叫起来,一起出去烤串?”   “行啊,”倾琢说着在群里圈了所有人,“那我先去换鞋,你搁这儿等大部队。”   大堂兄倾琥珀叼着一根没点的烟从主屋的楼梯下来,见到江远这张生面孔,愣了一下,把烟收回了盒中。少顷,三堂兄倾珜也揉着惺忪的眼跟下来。   “都到啦?”倾琢擂了倾珜一拳,“我哥偷懒不肯去,老姐睡了,咱们走吧。”   村里的小孩子们都被喊回家了,年兽也被爆竹声吓跑,一路上静悄悄的,道旁偶尔驶过回家的夜行车,留下一串轰鸣。   倾琥珀在路口的小店买了几串烟花,让小的们提溜着玩,自己扮酷手插着裤兜,冷风中静静走在最前列。   “你们家人好多啊。”江远附到倾瑶耳边低声说。   倾瑶手里的烟花棒敲着她的,嘴上应道:“大伯上面原本还有一家人的,早年发生了一些事……”私语声声,溶进长夜。   “到啦,”烧烤店外,倾琢拉开门,领着一伙人蜂拥而入,“老板,我们五个人,你看着上菜,再弄点啤酒。”   酒酣耳热,几个人渐渐打开话匣子。   倾琢掰扯了一番他女朋友因为距离和他分手,倾琥珀则嘲笑倾珜性子太闷,和女友交往好几年还没见家长,不像他先上车后补票,最后话头转向倾瑶:“小妹呢,交男朋友没?”几个哥哥齐刷刷看着倾瑶。   倾瑶正坐在烧烤堆边津津有味地听哥哥讲那过去的情史,冷不防被点到名,怔了怔,偷瞥了一眼江远,江远看着店内的散客和店员,微微摇头。   “……没有,”要向最亲近的哥哥们说谎,倾瑶攥紧了手指,“学校里的男生太矮了,怎么也得跟你一样高吧。”   一米九的倾琢瞪直眼:“老妹儿,你可想清楚,咱这是在南方,”目光掠过两个没到一米八的哥哥,“你要求不要太高。”   “带头大哥,我不知道你什么脾气,”倾瑶戳戳倾琥珀的肩,“换我我绝对忍不了。”   倾琥珀笑嘻嘻地看着倾琢,猛地勒上他脖颈,连着捶了他好几下:“小子活腻了,敢对你哥不敬。”   倾珜和倾瑶淡定地瓜分剩下的烤串,倾瑶甚至还有闲心选了几串卖相最好的递给江远,显然对这种程度的打闹习以为常。   凌晨两点,几人各自回屋,倾琢推开门,就听倾瑜轻打着鼾,烛光中他和倾瑶相视一笑。   第二天,倾瑶窝在江远怀里睡到日晒三竿。从后山晨跑归来的倾琢打算像小时候那样掀她被子,走到床边见她们亲密酣睡的模样,他忽地顿住脚步,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慢慢虚握成拳。   楼道上传来倾瑜由远及近的声音:“她们起床没?奶奶喊吃饭了,还骂你们半夜不睡偷溜出去野,说天花板上的脚步声她听得清清楚楚的……”   倾琢蹬蹬跑到门口拦他:“别吵醒客人,让她们接着睡吧……”   话声渐远,倾瑶在梦中皱了皱鼻子,脑袋蹭蹭身边的人。   江远睁开眼,微微低下头,在晨光中看着怀中的人睫毛扑闪,看她终于睡醒时懵懂的眼神,对她轻道一声“早安”。   倾瑶揉着眼坐起来:“哎呀,这么迟了,到那儿赶不上吃午饭了。”   “那就不赶了,你小心些别着凉了,”江远拉过被子裹住她,手收进被窝,“……可惜不是在家。”   倾瑶红着脸缩了缩脖子。   在江远家这些天,小姐姐坚持给她灌输裸睡比较健康的观念,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洗完澡小姐姐会用浴巾把她裹起来,然后用被子无缝衔接,杜绝一切她穿睡衣的机会。   倾瑶按着抚到她腰上的手,羞怯道:“在老家呢……”   江远挑眉,转身换衣服。   倾瑶搂着她的脖子:“那我去关门,嗯……拉窗帘?”   江远仍然背对着她。   “昨晚,你为什么不让我说?”   江远转回来:“你说了,他们能接受?不会把你说的原原本本告诉家里人,把你卖个底儿掉?”   “不会吧……我哥对我都很好的。”   江远捧着她的脸,望进她眼底:“C市太小了,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你很难办,有些地方的人还会把孩子送去精神病院……”   倾瑶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劲:“我……”想到大伯前面那家人的境遇,她哑口无言。   两人拾掇完了,挥别老家一众,坐上去倾瑶外婆家的公车。   倾瑶打开窗,北风呼啸着扑向她的脸,凌乱的发丝遮面,平添清冷。   早晨还明媚的暖阳躲进了云后,凛冬的公路上更萧瑟了几分。   江远见她被风刮得睁不开眼,拉上窗户,圈住她的脖子:“干嘛要吹冷风?”   “没……”倾瑶把脸埋进她怀里,“你说的……真的会有那样的家长吗?”   “嗯,这又不是病,什么‘扭转治疗’,治到最后只会让人连爱的能力也失去了……”江远两片薄唇一张一翕,说着人间最沉重的话题。   倾瑶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公车在盘山路上一环连一环,她伏在江远怀里跟着车身摇晃,始终没有抬头。   “到终点站了,”江远轻拍着她的背,“该下车啰。”   倾瑶抬起头,眼眶微红。   “哎呀,哪里来的兔子精?”江远打趣着,试图逗她笑。   倾瑶扯着她的衣摆,一声不吭往公车后门走。一下车,几个小三轮车主纷纷上前招徕:“到哪儿啊?”   倾瑶松开江远的衣摆,朝他们摆摆手,紧了紧外套朝前走。   江远快步赶上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心口的风灌得更猛烈。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赶了二十多分钟路,倾瑶按下外婆家的门号,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为什么不高兴啊?”江远弯下腰,歪着脑袋看她,“因为我说的那些事?”   “不是……”情绪过去了,倾瑶又不好意思起来,“我哭了,你还开玩笑……”   江远心里低吟,小女友太可爱,好想拐回家,立刻,马上。   可惜门恰好应声而开,倾瑶勾着她的手上楼,她按捺着砰砰跳动的心,深深呼吸。   “哎呦瑶瑶来啦,快进来。”   “二姨。”倾瑶叫了人,又去厨房搂了搂在准备年宴的大厨,“奶奶。”一转身被外公捏了脸,像揉面团似的揉。   “爷爷你又欺负我。”倾瑶配合地哭唧唧,抬眼看见麻玲玲,“妈,我爸呢?”   麻玲玲原本上扬的唇角在见到她和江远的那一刻放平:“里屋下棋。”   倾瑶拉着江远跑进里屋:“爸,二姨夫。”   倾宇背对着她点点头,专注地思考下一步棋路,二姨夫笑着和倾瑶打了招呼,小声和他讨论着策略。   饭吃得差不多,麻玲玲问倾瑶:“你什么时候回去,晚上跟爸妈走吗?”她眼中的光芒平静却又让倾瑶无从抗拒。   倾瑶咬着唇,两头为难。   外婆在一旁听见了,虎着脸凶麻玲玲:“我们小瑶瑶愿意呆我这儿,你吃醋啊?”说着,她握着倾瑶的手轻拍,她的手宽厚而绵软,布满岁月的痕迹。   麻玲玲不再多说,席后同昨日一般唤上倾宇匆匆离去。   夜愈发的寒冷,似乎春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江远的脚凉得像块冰疙瘩,倾瑶默默将她的脚抱在怀中,很快胸口火热一片,隔着肌肤,胸腔一片冰寒。   父母的异样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不管他们是否猜到真相,她想和他们坦白。但白日里江远说的话又让她感到害怕。   失去爱人的能力,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正好情节要转虐的时候,天冷到无以复加,perfect ! 第48章 冬去夏来   春节那天过后,麻玲玲偶尔会发微信问倾瑶吃了没有,冷不冷,嘱咐她早些睡,却只字不提让她回去。   倾瑶怏怏地跟着江远踏上去A市的动车,如同鸵鸟一头扎进沙里,麻玲玲既不问,她也避而不谈。   好几次她想出柜,喊了“妈”之后,等待的静谧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麻玲玲问她“怎么了”,眼看柜门越来越近,未知的恐惧陡然间放大,犹如一座巍峨高山,压得倾瑶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得不退回安全地带。   “没事。”她说。   妈妈会伤心吧,还是会把她送去精神科治疗?她不知道,只知道如若换作爸爸,骨科大概会是她接下去几个月的归宿。   “回去后我要抓紧复习了,可能顾不上陪你,”江远搓着她的手指,“开学后……”   没等她说完,倾瑶接过她的话:“我搬回去。”   这正是江远的打算,但听到她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江远又有些不是滋味。   倾瑶未能留意到江远的情绪,脑海中浮现出程晓那双高处睨人的眼睛,黑暗中那眸子亮得吓人。   到了江远家,江山夫妇还没回来,江远打开灯,莹白的冷光照亮一室凄清。   江远没有像往日一样同她亲昵,放下包,沉默地去主卧洗漱,倾瑶满腹疑问,张了张嘴,最终望着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躺在床上,江远仍是背对着她,贴近另一侧床沿。   倾瑶去牵她的手,她没有任何反应。   倾瑶翻身到她对面,她仍闭着眼。   不管倾瑶亲吻,还是温柔虔诚地抚摸,她紧绷的身体没有丝毫情动的迹象,也不作回应,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藩篱将她围起来,拒绝外面的人进入。   倾瑶心里一声喟叹,重新躺回去,两人又恢复了最初的距离。   冷战一直持续到倾瑶返校,江远送她到车站,挥手与她作别,转身要走。   “你都不抱我一下吗?”倾瑶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些天的沉闷简直要将她逼疯,可每当她看向江远,想好好谈谈,她从她眼里看到的都是无声的拒绝。   江远上前环着她,怀抱没有一丝温度。   “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倾瑶埋进她肩窝,“你这样,我好难受。”她深深呼吸,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没有气你,”江远平静地说,“我只是感觉不到你还有喜欢我。”   “我……”车站人来人往,倾瑶顿了顿,仰头看到她越发冷淡的神色,心下一慌,“我喜欢你啊。”   “回来那天,你说搬回去,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就在想,我对你是不是不重要,所以你才……”   “你怎么会这么想?”倾瑶搂紧她的腰,努力将她的心意传递给对方。   “那你为什么急着回去?”   倾瑶咬着唇。程晓的事她不希望江远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不开心。   “算了,你走吧。”江远松开她,侧过脸。   倾瑶坐在车上,紧紧趴在窗边,江远始终没有回头。   回到学校,比倾瑶早几天返校的高简心正好在校门口吃午饭,她陪着倾瑶一同回宿舍,路上絮絮叨叨和她说这几天的事。   “噢对了,班上男生们都知道你和前副会长很熟,”高简心明亮的大眼睛睁得更圆,“你什么时候和学姐熟起来的?”   “男生,都知道?”倾瑶无意识地重复,手握紧脖子上挂着的对戒,“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橙子说的吧,你知道的,我们寝室她和男生们最熟。”   “他们还说了什么?”   高简心被她凝重的神情吓了一跳,迟疑着回答:“好像没了吧……”   倾瑶只能庆幸江远接下去不怎么需要来学校,也不会听到这些传言。   寝室里,秦秋在阳台和男友打电话,程晓不在,倾瑶莫名松了口气,挽起袖子大扫除。   劳动能让人暂时忘记心事,倾瑶小声哼着歌,拽着墙角的床单,将它细细折到垫被下面。   身后有人在交谈,她无心去听,只专注于收拾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同性恋那些人都有病!”直到程晓的声音传来,震得她耳朵生疼。   倾瑶定在原地,捏着床单,不愿转身去看说话者狰狞的表情。   高简心爬到上铺打开电脑,戴上耳机,秦秋将电话收了线,出去约会。   没有人再接话。   晚上江远给倾瑶发了微信,字里行间没有什么不妥,似乎已经将冷战的事翻篇,只是倾瑶还能感觉到隐形的障壁。   她小心翼翼地回复着,竭力忽略对方不冷不热的距离感。   夜渐深,江远道完“晚安”,没有再回复。倾瑶握着手机,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梦里还是那双眼眸。   程晓知道了她喜欢女生,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心一慌,猛一蹬脚,将自己从噩梦中惊醒,眼角触手一片冰凉。   凌晨五点,天还未亮,倾瑶望望窗外漆黑的夜,塞上耳机。   “……   偶尔跌倒后爬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   我不懂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总是觉得疲惫 。   请告诉我,你和我是一样的……”   听歌软件贴心地为这首《困难又简单》配上了中文翻译,倾瑶努力扬着嘴角,明明是听不懂的韩文,她却被歌词勾出眼泪。   她将歌词截了图发到微博,下一秒又匆匆删掉。既然不打算让江远知道,她就不该流露哪怕一丁点的情绪。   倾瑶不安了一段时日,程晓没有进一步扩大传言,高简心说的“男生都知道”也只是个模糊的泛指。倾瑶旁敲侧击,发现并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这件事,心头紧绷的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暑假,倾瑶又来到江远家,身上厚重的冬衣换成了短袖。   小区门口,江远还是那个白得耀眼的小姐姐,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倾瑶甩下行李扑进她的怀抱,长日的思念尽数化作这个拥抱。要说的话本来有许多,真正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的这一刻,那些话又都不重要了。   “我好想你。”   江远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手抚着她的背,在她头顶落下轻轻一吻。   漫长的冬总算过去,炽夏如火,吞噬着人们的理智,燃烧着激情。   关上房门,久别的恋人抵死缠绵,似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永不分离。   这段离心离德的日子太过难熬,同处一个城市,却似远隔千山,心意怎样都传不到对方那里,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从白天到黑夜,精疲力竭的江远仰躺在床头,无声地啜泣。尽情之后是无休止的空虚和令人难以排解的忧虑。   倾瑶摸着她的脸庞,吻去她的眼泪。   “如果将来……你会记得我吗?”那两个字太刺耳,江远含糊带过。   倾瑶从背后抱着她,两人之间没有一丝阻隔:“我永远爱你,只爱你,哪怕你不爱我了……”   江远想吻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挣了挣,没能挣脱她的怀抱。   “我身体里有你的名字,”惟有两人相处的时候,倾瑶渐渐不再害羞,“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位置,那个位置住了你。如果你走了,我的心也跟着你走了。”   恋爱中的蜜语甜言可信度有多少?   人们会说,那都是有保质期的。谁信谁傻。反正,恋爱本来就使人智商下降。   可江远觉得,倾瑶说的这番话不会变质。   那年夏天她们在海边捡的贝壳,倾瑶收藏了十几年,可以想见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十几年。   她的情意绵延,一眼看不到尽头,承载着江远所有的愿望。   在一起的日子过得飞快,天气越来越炎热,家长不在的时候江远穿着裤衩在屋里晃荡。   起初倾瑶还会羞怯,见多了之后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看着小姐姐从眼皮底下晃过,不过她发直的眼出卖了她。   小姐姐的大长腿,是人间的瑰宝呀。   “看不看电影?”大长腿到了近前,小姐姐挑起倾瑶的下巴。   “什么电影?”   “泰国的,《初恋这件小事》,我下载过来了。”江远放开她,打开手机,“连到电视上好了,我在这儿弄,你找点零食过来。”   影片的清晰度还算不错,放大到电视上将将够看。倾瑶撕开一袋牛板筋,递给江远。   看到阿亮学长从树上跳下来,江远凑到倾瑶耳边:“你那时候就像学长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倾瑶笑眼弯弯,盯着屏幕也低声问:“不过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小声啊?”   “比较有看电影的气氛嘛。”江远挽着她的肩,和她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这件小事泰国上映2010.8.12,加上一个字幕组翻译的时间就是文中的时间线。在大陆上映是12年。 第49章 让我死在怀中   当看到阿亮将小水推向他的好兄弟阿拓时,倾瑶不由自主攥紧了江远的手。   江远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听说这部电影是happy ending,不要担心。”   命运弄人,阿亮和小水或早一步,或晚一步,总是错过对方。   许是在故事中看到自己曾经历过的单恋心事,倾瑶慢慢湿了眼眶。   时隔九年,故事中的两人在电视台重逢。   “我一直在等那个人从美国回来。”阿亮学长看着小水说。   时光仿佛回溯到他们青涩的学生时代,小水仰望着人群中最耀眼的阿亮学长,而学长偷偷喜欢着那个单纯可爱的小水。   倾瑶抹着眼角满足地叹息,回身窝进恋人的怀抱,环住她的腰。   良久,她才从影片美好的结局中回归现实。   “对我来说,你才是学长,我都不敢想,你也会喜欢我……”恋人就在身旁,与她手足相抵,但只要一想到那段辗转难眠的日子,倾瑶的心口还是涨涨地酸痛。   “你是星星啊……那么多人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江远抚着她的发丝,“你对我说‘喜欢’,我感觉满天的星宿都落到了人间。”   她的眼里盛着倾瑶的影子,万千星辉一同汇进那明亮的眼眸,眼波流转间,星光闪烁。   最难得,我喜欢你,而你恰好也喜欢我。   “开学你就要去帝都了,”倾瑶鼻尖泛酸,“我……我会很想你。”   江远的手指顿住:“要不,我不去了?”   “不要!你说什么傻话?”倾瑶挡住她的唇。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去帝都,放假可以回来,我也会去看你。”倾瑶掰着指头数,“两年,我努力考过去。”   江远眨巴着眼,默认了她的说法。   离别前的夜晚,恋人们紧紧相拥,想握紧不断流逝的时间,让它不要轻易流走。   然而太阳终究要升起,时光从不曾为谁停留。   机场里,倾瑶陪江远排着安检队伍。悄悄勾着小拇指,脉搏的跳动如同她此刻的心。   前面的队伍不断缩短。江远回首轻轻拥住她。   “我要进去了。”她在倾瑶耳畔说。   她走进安检门,目光寻找着倾瑶。四目相对,倾瑶竭力扬起唇角对她微笑。   江远转过身去,消失在茫茫人海。   与恋人分开的时日,手机是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   没有消息会令人焦灼不安,一旦有消息进来,哪怕在睡梦中,也要挣扎着回复完才能再度入眠。   就是这样重要的手机,倾瑶某天醒来后发现它罢工了。   她正好放假在家,忙用ipad登上微信,告诉江远手机坏了,然后匆匆赶去专卖店修理。   “这是屏幕出了问题,所以才一直自动退出,修的话起码一到两个星期,”专卖店的员工如是说,“我们要寄回总店,这段时间麻烦你先用一下备用机。”   店员说着递给她一只老式的诺基亚,比常见的手机还小一号,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倾瑶坐在回家的公车上,插上耳机给江远打电话。备用机的信号很弱,时断时续,公车上人声嘈杂,她将音量调到最响还是听不大清楚江远说什么。   回到家她干脆将手机丢到一边,在ipad上和江远视频。   “备用手机完全就是老人机嘛,编辑短信还会有‘嘟嘟嘟’的按键音咧,关都关不掉。”倾瑶吐槽道。   “那这两个礼拜怎么办,你难道要把ipad带到学校?上课也没法用吧?”江远皱着眉。   “家里没有多出来的手机,”倾瑶挠挠头,“要不我问问我妈肯不肯和我换?”   “还是算了吧,你妈妈肯定也要用到微信这些。”   倾瑶叹了口气:“干脆我偷偷买个新的吧,反正我打工的钱我妈不知道。”   “别买了,”江远垂下眼眸,“那,你上课的时候就没办法和我联系了。”   “我认真上课,下课再打给你,好不好?”倾瑶端详着她的神情。   “嗯……”江远答完她,突然起身从视频中走开。   隔了一会儿她才回来,倾瑶放下手边的试卷,刚要喊她,抬眼看到她似乎刚哭过,心像是被人重捶了一拳,钝钝地痛。   “怎么了嘛,我吃饭睡觉都带着ipad,上课就藏在桌筒,一定及时回你,好不好?”倾瑶连环炮似的说。   “没事的,不用带了。”江远微微仰起脸。   “你别哭啊,哎呀!”倾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没有,是刚才擦脸不小心戳到眼睛了。”   “我不在你身边,连帮你擦眼泪都没办法,”倾瑶揪着心,“你这样我也会难受,到底怎么了嘛?”   “我想你,想见你,想抱抱你,摸摸你的脸,”好半晌,江远闷声说道,“我还想……”   倾瑶咬着唇,黄金周已经过了一大半,刨去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就算她连夜赶去帝都也只剩短短的两天。   “我去找你吧?”须臾,她仍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可是……”江远和她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我让室友帮我请几天假,就是你见过的高简心,”倾瑶说着打开电脑,“我看看最近的机票……有了,晚上十点,到你那儿是凌晨。”   她不由分说买了机票,终于看到江远的眉眼轻缓地舒展,她紧揪半天的心也才得以放下。   晚间,倾瑶告诉麻玲玲要去帝都的事,麻玲玲追问她去做什么,还有谁和她一起,当听到她要去找江远,麻玲玲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但她没再说什么。   吃过晚饭,门铃忽然响了。倾瑶在房间收拾行李,麻玲玲开了门,房间外面隐隐传来她和倾宇的交谈声。   不多时,她推开倾瑶房间门,倚在门口,表情严肃:“你爸不同意你去。”   倾瑶怔怔地看着她,听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希望你去,不过我本来没打算拦着你,”麻玲玲抱着手臂,淡漠道,“你爸很生气,我劝不了他,你最好还是把机票退掉。”   “为什么?”倾瑶倔强地望着她,“我之前去找她,你们都没拦过我。”   “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你和她走得这么近,你爸担心你不愿意找男朋友,”麻玲玲冷冰冰地说着没有一丝温度的话,“总之你赶紧把机票退掉,过两天乖乖回学校。”   “我不要,你们没权利这样做。”倾瑶低头继续将衣物往行李箱中塞,水滴一颗两颗溅在衣服上,渗开一小片痕迹。   “你要去也可以,但你得向我保证不去见她。”麻玲玲硬邦邦地说完,眼神忽尔变得柔弱,“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我……”若是麻玲玲一直强硬,倾瑶还能理直气壮地反抗,但看着她格外脆弱的神情,倾瑶实在无法硬起心肠,“好,我答应你。”   去机场的路上,倾瑶几次想和江远诉说她的困境,拿起手机,又匆匆放下。   “我登机了,准备关机了。”   “好。”   套上U型枕,一闭眼,她眼前就浮现出麻玲玲那双眼睛,她脆弱地说“妈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眼里是莫大的绝望和哀切。   飞机慢慢起飞,倾瑶睁开眼望着窗外璀璨的灯海。   从高空俯瞰,都市夜景热闹瑰丽,瞧不见伤心的夜归人。整个城市那样繁华轻快。   她托着腮,茫然地看着那灯海渐渐缩小,终至不见。   僵坐一路,广播提醒乘客飞机即将降落,倾瑶按捺着砰然的心跳,窗外绵延着比C市更加繁密的灯火。   马上就要见到她爱的人,她连一秒也坐不住了。   隔着机身传来轰鸣,压强的陡变令她耳朵生疼,她张大嘴,心急如焚地等待飞机完全降落。   下了飞机,她打开手机,老旧的机型开机半天才有信号,她在自动扶梯上向前小跑,一边迫不及待打电话给江远。   “我到了,你在哪里?”   “我怎么没有看到你?”江远的声音也夹杂着一丝焦急。   备用机的通话效果实在太糟糕,经过艰难的沟通,她们才发觉她们在不同的航站楼,彼此隔着一段说近不近的距离。   “你在那里等我。”江远撂下电话。   倾瑶摩挲着行李箱的拉杆,凝视着出口。航站楼里人来人去,即便是凌晨,这个城市还有那么多人在赶路。   恍惚中,江远站到她的面前,她的气息笼罩而来,倾瑶倚向她,心里的空洞一下子被填满。   江远拉着行李箱,牵着她拦了车,回到订好的酒店。   “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江远放下行李箱,不防倾瑶撞入怀中,江远略一怔忡,随即紧紧拥住她。   没有关灯,抛开了羞怯,如果这会是最后一次相见,倾瑶情愿和恋人一同焚化,溺死在对方的情海里。   江远很喜欢倾瑶的热情,她能从中感受到刻骨的爱意,身上的爱抚越迫切,她愈是情动得厉害,最后她甚至失去了意识,在倾瑶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哀伤中昏昏睡去。   倾瑶俯下身,浅吻她的额头,拂开她被薄汗沾湿的碎发。   长夜里蓦然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刀糖刀糖刀刀糖,这节奏,带感。初恋的结尾我不记得了,里面的一些资料来自度娘,有误请指正。 第50章 平仄心事   江远这一觉睡得很沉。   梦里,看不清面容的恋人牵着她漫步在古老的亭院。花鸟映着湖水,彩蝶上下纷飞。四际无人,她跨出长廊躺上草地,手只一带,恋人倾于她身,含羞带怯,轻按在她胸口……   “请假要本人提申请?那……要不这几天的课你帮我喊一下到,拜托了。”倾瑶在浴室悄声给高简心打电话。   江远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   浴室里隐约的人声还在继续。   “妈,我没有,我和我高中同学在一起,你见过的,不说了,我们出门了啊……”   江远手臂横在额头,双眉轻蹙。   倾瑶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伸手想抚平她眉心的“川”,见她睡得香甜,手悬在半空,隔着空气轻抚她的轮廓。   “你醒啦,是我吵到你了吗?”   倾瑶微微笑着,掩下所有的不安。   “没有,我做了一个梦。”江远勾住她的小指,像梦里那般稍稍一带。   倾瑶跌伏在她身上,眼睫扑闪。   “是什么梦,好梦,还是?”   “美梦。梦里的你不像昨晚那么热情,不过依然很动人,可惜我刚抱着你梦就醒了,”江远声音低哑,拽着她的领口拉下,“现在我想继续把梦里未完成的事做完……”   微尘在光中翩跹,室内的旖旎不断升温,浮尘还未靠近她们便被惊得四散飞去。   江远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你有……电话……”倾瑶压抑着将要逸出喉咙的低吟,语声破碎。   “不用管它。”埋首股间的人含混不清地说。   手机不依不饶地振动着,周而复始。   “喂?”江远抬首接起电话,手还停留在对方的温热,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   “我不在学校,不方便,你不要过来。”   一字一句吐出拒绝,她转动手指,时急时缓,倾瑶蜷起身体,紧紧咬住嘴唇。   “什么?”不知对面说了什么,江远的神色忽尔变了,又静听了一会儿电话,起身匆匆收拾便跑了出去,连门也顾不上关好。   一切发生得太快,倾瑶迷离的眼慢慢回复清明,怔怔望向虚掩的房门。   打给江远的电话只有长久的忙音。   “是信号不好吧?”她对着空气说。   除了声音的振动,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晚上她才收到江远的短信。“有点急事,你先回去吧。”   删删减减,她问道:“什么事?”   江远没有再回复。   她握着手机,曲起腿抱膝坐在床头,茫然觑着门口。偌大的城市,她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对方,只能留在原地等她回来。   凌晨,江远架着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入。那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有一点眼熟,但倾瑶顾不得细想她是谁。   女人的手扣在江远腰间,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她的长发散落下来,掩住面容,看上去格外的狼狈。江远附在她耳边好声好气地哄她,抬头看见倾瑶,神情微讶。她的神情和举动无不刺痛倾瑶的眼。   “这就是你说的急事?”   “抱歉,我暂时还不能详说,因为我不确定她知道之后会不会怎么样……你还是先回去吧。”江远面露恳求。   江远含糊其辞的说法,维护那女人和将她排除在外的姿态,令倾瑶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好。”倾瑶木然拿起手机,想起她来这儿是因为手机坏了,而且江远说想她,甚至想到哭……一天前才发生的这一切,如今竟如隔世。   “麻烦你手机借我一下,我订机票。”   江远递过手机,扶着女人去了浴室。   再出来时她的手机搁在桌上,下面压着酒店的便笺。   “运气很好,订到了今晚的飞机,我回去了。”   “对不起,”江远看着床上的人,嘴唇嚅动,“以后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等她状况稳定一些……”   倾瑶躲在机场的卫生间,刚洗过脸,泪又无声滑落。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压力趁隙翻涌而出,顷刻将她湮没。   “乘坐CAXXXX次航班的倾瑶女士,请尽快登机。”   大厅里回荡起广播声。倾瑶匆匆抹了把眼泪,拖着行李箱跑向通道。   机舱内空调刺骨地冷,倾瑶向空姐要了毛毯,细密地裹住自己,但仍无法阻隔寒意入侵。   她拉上舷窗的遮光板,戴上眼罩。   回到学校,倾瑶打开手机。没有短信,没有电话。她正要锁屏,铃声骤然响起。   “喂,”她即刻接通电话,“……妈,我回学校了。”   “别怪你爸爸,他对你发完火,自己也不好受,”麻玲玲的声音有些疲惫,“等你下次回家,就和他和好吧,别躲着他了。”   “我不是躲他,是因为没有刚好的机票,而且假期马上就结束了,回家一趟再到学校太折腾了。”倾瑶闷声说。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不开心?”麻玲玲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   倾瑶仰起头,眨着眼:“没事的妈,你早点睡,别担心我。”   连着数日,江远没有联系她,她也不再过问,每天埋头在试卷中,教室,图书馆,寝室三点一线。   期间麻玲玲担心她买完机票捉襟见肘,默默给她的卡里打了一笔钱。若不是饭卡用完了需要领现金,她可能都不会发现。   一晃两个星期过去,专卖店打来电话通知她去取手机。   从店员手中接过手机,倾瑶放回电话卡开机,看着陌生的初始界面,她突然意识到里面的数据都没有了。   她们的合照,聊天记录,在动车上信号不好时发的短信,江远分享的歌,无意中对她说过想尝尝的食物的备忘……   倾瑶抚着手机屏幕,连惋惜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吃午饭的时候她喝了一口汤呛得撕心裂肺,高简心看不下去,抚着她的背问她:“瑶瑶,你到底怎么了?”   倾瑶咳到嗓子嘶哑,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有心事说出来会好过一些,哪怕我给不了意见,说完你也许自己就想通了。”高简心说。   倾瑶望着她诚恳的眼神,有一瞬几乎想要和盘托出。   程晓从她们旁边经过,挥手打招呼:“简心。”目光掠过,当作没有看见她。   倾瑶闭了闭眼,浅笑:“我没事。”   高简心的提议触动了她的心弦,一人计短,她思忖着可以托付心事的对象。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溪,随即又摇头。   以前她或许还能和南溪说说她的困境和困惑,但这一年多发生了太多事。何况如今南溪和苏沐沐形影不离,甜蜜异常,她更不想去打扰友人的幸福。   细数过,整个城市竟然没有她可以诉说心事的人。   天气逐渐转凉,街上的人一件一件加着衣服,寒潮也紧随着冬的脚步。   这天清晨,倾瑶在寒意中醒转,瞥了一眼窗外,宿舍楼下的草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有早起的人堆了几个雪人,正在兴奋地合影。   她们都有可以分享雪景的人吧,她又能和谁说呢?江远,还会在意她的心情吗?   倾瑶放下窗帘,攥着颈间的对戒。   手机修好后她们的对话简化到只剩下几句日常的问候,“吃了吗”,“天冷了你多穿一些”,“很晚了,晚安”,比普通朋友还显生疏。   雪融之后又到春节。江远跟着家人去旅行,只简短地发来了“春节快乐”。倾瑶想问她那个女人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她们能不能见一面,千言万语,汇到指尖只留下“你也是”。放下手机,她默默吃着年夜饭。   爷爷奶奶笑眯了眼逗弄着倾琥珀虎头虎脑的儿子,大伯问她有没有找男朋友。她腼腆一笑。   麻玲玲接话:“等她考完研究生和专业证书再说。”   次日到外婆家,外婆也问起这件事,表妹英子跟在一旁起哄:“瑶瑶姐姐你肯定有男朋友了,”她眼尖地勾出倾瑶脖子上挂着的戒指,“这是男朋友送的吧?真漂亮。哇,还刻着你名字的首字母。”   倾瑶心慌意乱地抢回戒指,错开麻玲玲的眼神。   回家的路上,她拎着外婆家带回来的年礼,试探道:“妈,不能因为我力气大你就把我当儿子养啊。”   麻玲玲从她手中分走几个袋子:“你别学那些人,她们都有病。”   任何时候都很温和的麻玲玲,惟有提到这件事时态度冰冷。   夜深了,倾瑶掀开窗帘望着明月。月光皎洁,却没有温度。良久,她放下帘子,拨出一通电话。   “喂?”是江远清亮的声音。   “我能见你吗?”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女声,隐约在问江远是谁,一阵混乱过后,江远蒙着话筒低声说:“暂时还不方便。”   作者有话要说:   2011年春节。家庭聚会的话题为啥永远只有谈对象没有,找工作没有,结婚没有?唔春节前作者菌一定要完结,不然怕我手一抖写成be 第51章 弦断有谁听   相处日久,有些话甚至不必出口就能猜到对方的回答,但倾瑶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江远能答应与她见面。   然而不管她在心中如何祈求,听到的终是预料中的拒绝。   “好吧。”她机械地说着,挂断了电话。   寒假在一个个冰冷又寂静的长夜中渡过。临近开学,倾瑶戴着口罩踏上返校的动车。   落座后,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和江远报备,打开聊天窗口,看着熟悉的头像,和暑假里改的昵称,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给你看你的新昵称,[截图]倾学长,我室友还以为我交了男朋友,哈哈哈。”   “诶?那以后我就叫你小水啦。”   ……   她慢慢放下手机,转眸望着窗外,手托腮,尽量挡着自己的眼睛。   对面的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里有个奇怪的人在哭吧,她想。   动车进站后,她坐在位置上慢腾腾地收拾东西,等其他乘客逐渐散去才跟在人群后面,垂首偷抹眼角。   高中毕业旅行后,她揣着憧憬来到这个城市,从动车站跑出来扑进小姐姐的怀抱,虽然那时她们还未明了彼此的心意,但她一伸手仿佛就能拥抱整个世界。   如今她孑然一身,站在出口眨了眨眼,喧嚣的夜风卷入她空荡荡的怀抱,又迅速弃她而去。身边熙熙攘攘,无数张面孔,都不是她此刻最想见的人。   “苏苏,这边。”   倾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苏沐沐一路小跑像炮弹一样撞到南溪怀里,仰起头问她“你想不想我”,南溪点点她的鼻尖,视线忽然转向倾瑶这边。   这一幕与当天她来见江远何其相似。倾瑶勾勾唇角,朝她们招了招手,刷着车票出站。   “正好一车拉走两只小猪。”南溪笑着说,接过她们的行李放到后备箱。   苏沐沐给了倾瑶一个大大的熊抱:“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找你都找不着!”   倾瑶挠着脸颊,不自在地说:“我就复习嘛。”   “难道不是忙着谈恋爱?”苏沐沐朝她眨眨眼。   “也没有啦,”倾瑶敛眸,掩去片刻黯然,“你才是,说什么找不到我,其实根本就没认真找吧?”   苏沐沐吐吐舌,拉着她要一起坐后座。南溪注视着苏沐沐,目光缱绻,那一瞬,她们的世界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倾瑶推了推一只脚已经踏进车厢的苏沐沐:“你去前面坐,我想躺一会儿。”   夜灯照在倾瑶的脸上,斑驳疏影,不断变幻着形状。   前座恋人们的交谈隔着椅背,犹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即使听不清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很幸福。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夹杂着模糊的人声,昏昏欲睡间,倾瑶听到南溪温和地说:“瑶瑶,你的宿舍到了。”   “噢好。”她坐起身,眼前一片发黑,差点倒在前座的椅背。   “她好像发烧了,得送去医院,你要不要先回去?”   后面说了什么,陷入昏睡的倾瑶已无所觉。   再醒来是在医院,倾瑶看着壁角,一瓶点滴打了三分之二,脉搏微凉。   “你感觉怎么样,还头晕吗?”南溪关切道。   “刚刚吓坏我了,你差点把这儿磕了个大包,”苏沐沐抚着她额角,“好端端怎么发烧了?”又扯扯她的外套,“挺厚实啊,年轻人,要注意身体……”   南溪轻弹她的脑门,扬眉问倾瑶:“有心事?”   病痛有时并非由于生理,也可能因为心中郁结。   “我……”倾瑶看着南溪与往昔一般无二的眼神,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风轻拂发丝,苏沐沐走过去关窗,将恼人的风挡在室外,顺手从桌角拿了几个橘子剥起来。   “其实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倾瑶望着窗外的黑夜,慢慢开口。   桌上陆续攒了一堆橘子皮,倾瑶的故事零碎讲到尾声,南溪自然地抽出纸巾擦着苏沐沐的手,淡然道:“我相信她是有原因的,但她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   只一句话又令倾瑶红了眼眶。若不是相信江远,她恐怕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在经历过几乎融为一体的距离后,忽尔被隔在对方的世界之外,巨大的落差令她每天都会怀疑是否过去的亲密只是一场梦,而今不过大梦初醒。   南溪紧接着说:“你也别太在意了,让自己忙起来,没空想她的事。”   倾瑶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假期里每每拿出复习资料,要不了多久她就抑制不住去想江远在做什么,那个女人是谁,到底出了什么事……道理她都明白,却是知易行难。   开学后,倾瑶更加忙碌,除了图书馆课余几乎不涉足其他场所。苏沐沐看不过去,常常撺掇她出去玩。倾瑶苦笑,虽然苏沐沐和南溪会照顾她的心情,但光是她们之间的氛围已经是特大包装的狗粮,有这个时间自虐,她还不如再看几道题。   四月一号,一早到教室倾瑶就收到了班上男生的恶作剧,男生把饼干的薄荷夹心换成牙膏,热情地请她和同排的几个女生吃,她瞥了对方一眼,或许是眼神太犀利,那男生不自在地转向了其他人。   正午吃过饭,暖风熏人,她走到宿舍外,眺望图书馆犹豫了片刻,迈步跨进宿舍大门。   打开微信,有一条八点多收到的消息。   “你今天上课吗?”   “上午有课,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倾瑶激动得指尖微颤,打了好几次才将字选对。   “我去看你好不好?”江远几乎是秒回。   倾瑶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中央,一字一顿地默念,来确认她没有看错。   无波的双眼刹那灼灼,如同春日里怒放的花,思之再三,唯有一字可表——   “好。”   这下她再没心思回寝室休息,匆匆来到校门口,翘首望了好一会儿,才醒悟到自己的行为多么突兀。   她折回那棵花树下,从站到蹲,最后随性地坐下。   日头西斜,潭水粼粼为春天的傍晚更添几分凉意。   倾瑶划开手机屏幕,桌面是她修完手机后从江远微博找到的半身自拍,没有露脸,她在脑海中描补着恋人的五官和轮廓,随即她讶然发现,原以为镌刻此生难以磨灭的面容,不知何时已渐渐模糊。   暮霭沉沉,出入校门的人不减反增。等天色更暗一些,偶有情侣往花树这边来,等走近才发现树下有人,女生拉拉男生的衣袖,两人默契地绕远。   注意到之后,倾瑶重新回到校门口,倚着门柱盯着手机信号灯。   信号灯一直没有亮。   想到今天是愚人节,她渐渐忐忑不安起来。江远说要来,会不会只是一个玩笑?   十点多,倾瑶小心翼翼地发微信:“你到哪儿了?”   这段日子被拒绝了不知凡几,到了此刻她犹有余悸。   “飞机晚点了,我刚到机场,你要不要去我家?”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小姐姐还是这么的……思无邪。   小区保安小哥换过之后,倾瑶来得不多,因此她好说歹说才磨得小哥同意她在保安亭等人。   辚辚滑轮声由远及近,倾瑶眨着眼睛想看清路灯下走近的人,很快眼前又笼上层层雾气。   江远走到她面前,拂去她的眼泪,将她揽入怀中,长长叹息。   “我回来了。”她在她耳边低语。   远隔千江时,只盼能再见一面,一旦心愿得偿,倾瑶又想要更多,想要江远看着她,而不是目不转睛看着电视,想要江远听她说话,想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想……   凌晨,江远关掉电视,起身关灯。月光下,那面容模糊,一如倾瑶记忆中日渐暗淡的脸。   “我妈说我有病。”明明是想要心平气和地交谈,甫一出口却是这句话,倾瑶心里一慌,窥测着江远的反应。   江远恍若未闻,俯身贴着她,将她的手拉过头顶按在床头,由浅入深掠夺她的呼吸,让她说不出话。   错开的视线,不让人有喘息之机的攻城略地,倾瑶再迟钝也觉察出了江远的躲避。   细细密密的薄怒腾烧成燎原之势,点燃着倾瑶的神经,心里也似有一把野火。她想摆脱身上的压制,但她有些悲哀地发现,不管她在理智上多么抗拒对方流氓的行径,她的身体早已在熟悉的触碰下化作一滩水。   倾瑶闭上眼,甚而连咬唇都不能够。   没有硝烟的战争持续到后半夜,江远在倾瑶眼睑落下浅浅一吻,将她圈入怀中。月光浅淡,她看着昏睡中的人,贪婪地用目光描摹她的眉眼,舍不得睡去。 第52章 稻草   今年的愚人节正好是周五。周六早晨倾瑶睁开眼,看了江远半晌。   “明天你是不是就要回去?”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这样短暂,倾瑶突然什么都不想再追究,只能紧紧抱着对方。   江远没有回答,温柔地抚着她的背,指尖捋过她的长发,挽到她的耳后。   昨晚的战争就这样达成和平公约,意犹未尽的双方投入新一轮的演习,警报在小小的次卧长声鸣响。   听到手机铃声,倾瑶瑟缩了一下,朦胧中分辨出来是她自己的手机,紧绷的心弦一下放松,顷刻溃不成军。她看着跃跃欲试的江远轻轻摇头,接通电话。   “瑶瑶,出来一起吃饭呀。”苏沐沐欢快的声音响起。   “不了,我今天……”   江远挠挠她腰际,温热的指腹贴在她微凉的小腹,带着电荷,一路滑过似乎能听见轻微的电流声。   电话那头南溪跟苏沐沐说了什么,电话换到她手里。   “叫江远一起出来吧。”说完南溪不等倾瑶反应就挂了电话。   江远生着闷气换好衣服,站起身,后背伏上来娇软的身躯。江远攥住腰上的手捏了捏,牵着它的主人出门。   默默走了一会儿,江远握着她的手忽然收紧:“我导师,还有我学姐他们建议我出国……”   倾瑶心里猛地一颤,控制着不让颤栗蔓延到手上:“那就去吧,你不去太可惜了。”   江远顿住脚步转过身,接住撞进怀里的她:“你不希望我留下来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倾瑶迷茫地抬头,她不愿意改变对方的人生轨迹,不愿阻拦她前进的道路,难道是错的吗?   江远气闷地放开她,接着往前走,步子迈得很快,矮半个头的倾瑶不得不半走半跑才跟得上。   “我不会出国的,我不想离你太远。”江远的声音随风飘散。   苏沐沐远远看到手牵手的两人,朝倾瑶眨着眼,倾瑶赧然红了脸庞。南溪抱臂瞥了一眼江远。   席间,南溪替苏沐沐布菜之余几次看向江远,倾瑶坐立不安,江远一派安之若素,似无所觉。   吃完饭南溪开车送两人回去,看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叹气,一转头正对上苏沐沐大大的眼睛,南溪摸摸她的脸:“回去告诉你。”   夜幕降临。   倾瑶搂着恋人的脖子:“我不想你走……”   江远揉着她的头发,深深呼吸:“我知道,我也不舍得走。”   第二天她们起得很早,倾瑶看着江远把行李一件一件收回去,看她弄了简单的早餐站在向阳的窗前小口吃着,看她洗完头发随性往后一甩,毛巾没裹,细小的水珠滴滴答答。   倾瑶梳理着她的长发,细致地吹着,顺手折去偶然发现的分叉:“你头发太长了,该修修了。”   江远不在意地说:“你帮我修吧,反正这会儿湿度刚好。”   倾瑶在地上铺了报纸,轻微的嚓嚓声不时响起,细碎的头发落在上面。   “好了,”她藏起一束头发,“马马虎虎能看。”   九月,倾瑶考完资格考试,来不及喘息又投入更密集的复习。江远本想劝她放轻松,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便将轻飘飘的劝说咽了回去,尽量不去打扰她。   “瑶瑶,你爸爸已经和他的老同学打过了招呼,你只管尽力考,考不上也没关系,可以到爸爸老同学的单位上班。”麻玲玲说着宽慰的话。   殊不知这话却起了绝对的反效果。倾瑶几乎可以预见她考研失败后清晰的生活画面——留在C市,每天上班下班,没有新鲜的事,没有她爱的人。   如临大敌化为背水一战,压力成几何倍数增加,无论谁劝说都无济于事。唯一的安慰大抵是资格考试的成绩出来,她通过了。   越临近笔试的那几天,倾瑶的情绪越不稳定,几乎到了任何小事都能令她崩溃的地步。偏麻玲玲频频拿工作宽慰,她又无法明言自己要去帝都的愿望,只能听麻玲玲一次次消磨她的愿望。   笔试成绩出来,倾瑶已经没有了感觉。只淡然地想,呵,专业课不通过,政治和英语反而超出及格水准一大截,这算什么,老天的嘲弄吗?   生活朝着它既定的轨迹滚滚前行,碾压着路上的杂草。   倾瑶跟江远知会了成绩后,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   凌晨她打开房门,面色苍白。   按部就班地投出一份份简历,又报名了公考。密集的笔试,面试和培训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   “你能到我这边来吗?”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江远终于忍不住问她。   “我需要时间。”倾瑶不想做出没有把握的承诺。   生活也没有给她任何惊喜。考帝都的职位失败,倒是考上了C市的法院。   “你能到A市吗?”江远退而求其次。   入职后梦想仿佛更远了一步,麻玲玲已经开始物色所谓的“年轻多金帅小伙”想拉她去见,倾瑶叹口气,深深地疲倦。   “那,我去C市找你?”   倾瑶一惊:“不要,不值得。”   “我知道了,”江远的声音变得低落,“那就这样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需要几年才去找你,你会不会觉得太久?”倾瑶把这句话咽回腹中,嘴唇微颤。   入职后第一个长假在即,倾瑶在餐桌上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妈,我闺蜜国庆节要去帝都玩,她邀我一起……”   “不行,”麻玲玲放下碗,目光半是凌厉半是凄婉,“你不能去,随便什么城市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倾瑶被她的目光看得呼吸一滞,不可置信,或许妈妈早就知道了她和江远的事?   倾瑶倔起性子,买了机票,不再与麻玲玲说一句话。   她试过潜移默化,试过旁敲侧击,无论多少次,结果都是失败。这次实话实说要去帝都,也是怀着试探的心思,谁料麻玲玲的反应意外的激烈,远甚于以往。   水滴石穿,可她努力了这么些年,麻玲玲一点也没有软化。或者上帝关了门,觉得冷,还要把窗也关上?   不管麻玲玲作何想,倾瑶拎着简单的旅行包踏上了去帝都的飞机。   夜深人静,她坐在床头,抱着膝盖。身侧的人睡得很沉,因为她的存在而无比安心。她隔着空气轻抚对方锁骨上的那颗痣和旁边嫣红的痕迹,一遍,又一遍。   “我去值班啦,等我回来,或者你可以自己逛逛。比心~”   醒来近午,床头柜的电话下压了张便条。倾瑶看着上面可爱的心形,心里变得柔软,令母亲伤心失望的惶惶也平息了些许。   江远突然离开的那次她便是坐在房间等她回来,这次她不想再痴望门口,她挎着包上街,沿街欣赏这个江远生活了两年的城市。   坐上公车,司机大爷有些暴躁地用京片儿骂着前面挤道儿的私家车车主,倾瑶勾勾唇望着窗外,湖上飘过小小的游船。   公车到了终点站,倾瑶下了车,四处走走看看,有合眼缘的小玩意就买下,不经意抬眼,见天色开始变暗,她查到最快的路线往回赶。   倾瑶坐在椅子上稍事休息后江远推门进来,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一下放大,明晃晃如春阳。   “会不会很无聊?”江远摸摸她的脸颊。   倾瑶摇头,心下暗笑,决定把这次漫游当作她一个人的秘密。   不值班的日子,江远带着她游览名胜。   比起故宫出租的电子导游,江远讲的故事更令倾瑶目眩神迷,唯一的不足大概是供应的食物并不怎么吸引人。   听见倾瑶的嘟囔,江远笑她小吃货长大变成大吃货,她佯装生气,作势要将江远一口吞下,余光瞥见旁边那一桌好奇地望着她的小孩子,忙讪讪闭嘴,摸了摸鼻梁。   一晃到了长假最后一日,江远恰好又要值班,她将倾瑶送到路口,看着她坐上车,挥手和她道别。   车门被关上,倾瑶转身巴着身后的椅背,看着江远的身影逐渐远去,眉头倏地一跳。   回家后一连数日,麻玲玲并不说道她,却常常用她最害怕的眼神看着她,那双眼里没有喜悲,只有失望。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风雨夜,刚下班的倾瑶等在路边,雨从四面八方袭来,一把伞根本遮挡不住,她瑟缩着,尽量站在站牌的顶棚下,还要防着身边的陌生人伞沿流下来的涓涓细流。   “瑶瑶你到哪儿了?”麻玲玲打来电话。   “等车,今天加班了。”倾瑶在雨声中遮着话筒喊。扭头看到开走的那辆公车的号码,心里无端焦躁起来。刚开走的是她回家的末班车,好不容易等到却错过了。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种种挫败的情绪齐齐涌上来。   “你下班了吗?”江远的声音与她那边的天气一样晴朗。   倾瑶压抑着心底叫嚣的狂躁,走进站牌附近的便利店,耐心听着电话。   “我马上要毕业了,”江远说,“我就留在这边了,师姐他们都这么建议我。”   “嗯。”   “你不希望我过去吗?”江远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师姐说得对,你留在那边人脉资源才用得上……”倾瑶抓着自己的手臂。   “你们这些自以为为别人好的人,最讨厌。”江远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bgm大概是《明天的事情》→《安和桥》 第53章 早与晚   “嘟——”   “嘟——”   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倾瑶戴着耳机凝神盯着电脑屏幕。她知道发消息的人是江远,正因如此她更没有勇气去打开。   害怕江远追问她什么时候能去帝都,害怕看到江远的眼泪……她说过她需要时间,但江远就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完全掩饰不了自己的失望。   今晚倾瑶的怯意来得比以往更强烈一些,心脏快速跳动着,甚至开始心慌,她直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学完一个课程,她拍拍自己的脸颊,解开屏幕锁。   “我最近在想……”   刚看了开头几个字,她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揽过一边江远买给她的抱枕,她深深呼吸,继续往下看。   “……如果难过已经多于快乐,是不是不要在一起比较好。”   不知道死囚在刑台上听到“斩”字,是否和她一样,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事物,清晰地听到时间的流速,一草一木变得陌生又熟悉,就像她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浮在上空窥探着这一切的发生。   “好。”   绛珠仙草还清泪水,如今是时候归去了。她想。   倾瑶将手机关机,盖上手提电脑,抱枕还在她怀里,温暖如昔。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点点坠在人家的屋檐上,发出“铛铛铛铛”的声响。   后知后觉,她们分手了。她埋进抱枕,埋去所有的无助。   上班,下班,学习,聚会……宛如常人一般生活,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被剜去了一大块,无时无刻不在滴血。   夜半无人时倾瑶偶尔会漫出眼泪,轻抚手机,好友列表里那个人还在,昵称还没来得及改,或许等她心情平复一些,至少不是现在。而电话……该是再也没有机会拨出,倾瑶删掉通讯录里的数字串,却删不掉脑海里的记忆。   四月芳菲,倾瑶的生日到了。苏沐沐使尽浑身解数将她从家里拖出来,为她庆生。   趁着清明放假,苏沐沐打着庆生旗号拉着南溪回老家C市放风。叶思瑜听到消息,也带着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开着私家车杀回C市。众人不谋而合,回到当初住过的小区。   “要是元元姐姐和小胖也来,人就齐了,十二年后再聚首。”苏沐沐指点江山地一挥手,雀跃地走在前面,此时回头与南溪说话,冷不丁后背撞上了人形障碍物。   她转过身,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忧郁帅哥正极目远眺,口中喃喃:“以前还能看到一大片麦浪的……”口气极为怀念和遗憾。   “你……”苏沐沐眉心一跳,“周小胖?”   大帅哥俯视着她,冷声道:“你是谁?我小时候的外号是谁告诉你的,信不信我喊一声,我手下的小弟就能把你灭口?”   “得了吧,就你还灭口,小时候我举着凳子追打你整栋楼的事,要是你想不起来了,我不介意让你回忆回忆。”苏沐沐将指节捏得“喀喀”响。   周泽言看见叶思瑜等人,眼前一亮:“思瑜姐,好久不见,这位是姐夫吧?还有这位是?”他看着南溪。   “这是你嫂子,”苏沐沐扣紧南溪的手,“看什么看,快叫嫂子。”   周泽言挠挠鬓角:“什么嫂子,我又没哥……”   苏沐沐挥挥拳头,举起相牵的手晃了晃。   周泽言摆着手虚按了按:“好啦,跟你开个玩笑,诶,那个人好眼熟啊。”他指着不远处的人影。   倾瑶看到众人,小跑几步,歉然道:“不好意思来晚了,咦,你是……”   周泽言看了看她身后,嘀咕:“元元姐姐没来?真可惜。”   倾瑶怔了怔,苦涩地笑:“原来是胖胖。”   太久没有听人提起江远,倾瑶如遭雷击,接下来的行程中有些魂不守舍,基本上是苏沐沐让她做什么她便照做,乖得像个设定了百分百服从指令的机器人。   “瑶瑶,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玩……咳,为你庆生,你这样也太扫兴了吧,有什么事先放到一边。”苏沐沐说着就要没收她的手机。   倾瑶将手机收到桌子下面,不好意思地笑。   就在刚刚,江远发来了生日祝福。倾瑶告诉她大家都在幼时住过的小区。   倾瑶心不在焉地叩着桌角,过了一会儿,“嘟——”她低下头偷偷查看着回信。   “我这些天一直在等你。”   入眼是触目惊心的一行字,她差点失手将手机摔在地上。江远是什么意思,是要她……提出复合吗?   还未等倾瑶从纷乱的思绪理出个结果,又收到了消息。   “我有问过我自己,是否还爱你,答案是‘是’。”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知道你做决定需要时间,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少考虑一些责任,我和你在一起很快活,不在一起虽然会哭,但那也是因为我爱你……”   少考虑责任?倾瑶在心中叹气,若她能做到,她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了。   “如果我无法负责,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她按下发送,攥紧了手指。   麻玲玲觉得最近女儿看着她像是有话要说的时间显著增多,她问女儿,女儿又幽幽地说没什么,她忽略心里那丝不安,专心吃饭。   女儿奇怪的还不止这一个地方,她在节假日也早出晚归,问她,她只说是工作,看着她疲倦的神情,麻玲玲没有忍心再多问。   希望一切都在正轨,不要出什么意外,麻玲玲侥幸地想。   没有想到打破表面平静的日子会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年底女儿的工作陷入了僵局,她提了几句,说自己想辞职,麻玲玲吓了一跳,连忙劝她不要冲动,法院的工作要是辞了,谁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岗位?   倾瑶看着她,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令她震惊的话:“我早就不在法院了,新工作还在实习,明年大概能分到案子,但是我们老板实在不把我当人,只让我干一些杂事……”   麻玲玲还没消化完她话里的信息,只听她继续说道:“妈,如果我辞职了,家里能养活我吗?”   麻玲玲恨铁不成钢,强压着怒火说:“为什么要辞职?你现在在做什么,还准备辞?在家呆久了人会没用的你知道吗?”   “那就是不养我的意思呗。”倾瑶直直看着她。   麻玲玲一愣,软化下来:“要是真干不下去,就换,家里也不会饿着你……”   倾瑶点点头:“这个工作我不打算辞,不过以后可能会去别的城市发展。”她顿了顿,思考着措辞慢慢说,“我还有事要告诉你。”   麻玲玲想起倾瑶的外公外婆检查出来的毛病,心里一颤:“你生病了?”   “不是,不过在你眼里和生病差不多吧,”倾瑶竭力保持着镇定,“我喜欢女生。”   麻玲玲无法说清心里的感觉,木着脸问:“你和江远……你们……”   “我们在一起过,”倾瑶观察着她的脸色,“我爱她,她也爱我。”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不是你带她去老家那一次?”   倾瑶心里一痛:“更早一些。”   “你……”麻玲玲的声音变得尖利,“你们到哪一步了?你应该没和她……”   “我……”倾瑶慢慢红了脸,闭口不言。   麻玲玲瞪大眼睛:“不会吧,你知不知道同性恋很脏,很容易得病?”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倾瑶感受到一点点违和,不是她想吐槽,她妈妈好像知道得有点多?   “妈,这什么年代了,你能少看点伪科普嘛?”   “……你这话可别让你爸知道。”   “妈,要是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能不能接受我?”   “你搬出去吧,别在我面前,我受不了。”麻玲玲别过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如果我有得选,我希望能出生在一个开放的家里,换一个异性恋孩子给你,这样你和我都会比较开心。”   麻玲玲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厨房,打开抽油烟机上的灯,昏黄的灯光照得她身形格外孤单。   “我出柜了,和我妈。”倾瑶编辑好文字,设定了好友圈可见,发出微博。   苏沐沐发来贺电:“怎么样,你妈有没有为难你?”   南溪在评论里回复苏沐沐:“幸灾乐祸。瑶瑶,打算换城市吗?”   倾瑶一一回复,关掉微博,收到一条微信。   江远:“你还好吗?”   “还好啊,为什么这么问?”   “怎么突然出柜?”   “我想过很多次了,如果你没有告诉我‘扭转治疗’的事,我可能还会更早一些坦白。我妈倒是答应不会把我送精神病院。”   “是因为我……”   “嗯。”   “我现在也开始怕,我对别人负不了责任。”   倾瑶慌神,她想过江远会有新女友,也想过她还会等她,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那她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第54章 捕风捉影   约人看电影真是太麻烦了。   倾瑶连着问了四五个人,对方不是懒得去,就是正好被单位派去外地学习,这个时间早已经在山沟沟里,还有更夸张的张口就抱怨自己工作太辛苦过敏了,不想出门见人。   “你怎么想起来去看电影了,早说啊,我以为你不愿意出门,早就约了别人了。”倾瑶的亲表姐如是说。   放下手机,倾瑶决定一个人去。无论如何,今天她一定要看到这部电影。   “七点十分的《后会无期》还有票吗?”她指着电子屏幕问。   工作人员查了座位:“只剩第一排和第二排了,您选一下座位。”   倾瑶嘀咕着这电影咋这么火,选了个第二排的位置,揣着票下楼潦草果腹。   入场时已经满座,倾瑶红着脸在众目睽睽下挤进自己的座位。   表姐说得没错,她已经很久没来电影院,这次是看到朋友圈里江远的评论,才想着一定要来看看。   就算是她傻吧,看同一部电影也能给她少许安慰——至少她和江远的联系还没有全部割裂。   “开头还蛮搞笑的啊,为什么你会哭?”倾瑶轻轻地说,转过头,身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右边的老爷爷揽着她的肩,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是她想问的那个人。   眼前黄沙漫天,银幕上的一人一狗渐行渐远……   恍惚间,倾瑶看见的场景换成一年前的帝都,她坐在车里,巴着椅背往后望去,江远的身影已经小到看不清了。   她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拥抱,因为江远要赶去值班,而她要赶去机场。   这场匆匆的离别里,倾瑶只记得江远微微笑着,唇角勾得很好看。   然后镜头中的她向左,她向右,各自退出了对方的生活。   回家之后,倾瑶反复拿起手机又放下,折腾了几次,索性丢开所有顾忌考虑,回复江远:“我有些后悔告别的时候没有用力一点。”   江远:“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过了分手后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倾瑶以为自己不会为了这件事再流泪。但她却被江远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轻易地勾起情绪,眼眶热意上涌,她仰起头轻轻眨眼。   她失去她了。   现在的江远不会哄着她,温柔地对她说话,只会冷冷地道破现实。   “你在哭?”   “没有,我要睡了,晚安。”   “晚安。”   倾瑶躺了半晌,没有一丝睡意。她打开网络,看到一年多不更新的江远在影评后又发了第二条朋友圈。   “比起‘前任’,自然是‘现任’好。”   倾瑶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   不是几个月前还说怕负不起责任的吗?   回忆慢慢清晰,以前江远也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说过的话经常会忘掉,然后出尔反尔。这让认真的倾瑶常常无所适从。   印象最深刻的是江远说自己并不会吃醋,倾瑶也信以为真,还暗暗气闷为什么自家女友不会吃醋,是不是没有那么爱她。   直到有一天,江远看到柜子里缪远舟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倾瑶的小册子,上面贴满倾瑶欣赏的女孩子……那天后来发生的事,倾瑶打了个颤,脸红耳热。   随即她又瞥见屏幕上的那行字,脸上的热度迅速退去。已是七月末的天气,却比冬夜更加寒冷。   倾瑶将手机丢到一边,搂住抱枕。她想问江远是不是有了新女友,却更怕看到她肯定的回答。   幸亏老板终于看到她的能力,交给她一些案子负责,她才能埋头工作,暂时忘掉心里的痛。   加班加点似乎已成了倾瑶的家常便饭,连最该高兴的老板都劝她不要这么拼,告诫她“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她每每只是笑笑。有时老板说多两句,她就客气地回“知道了”,尔后依然故我。   又是一个凛冬深夜,倾瑶做完手头的事回家,在路边买了杯热可可,捧在手心汲取着那一点点温暖。   “手脚凉的人有人疼呀。”耳边响起江远说过的话。   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把江远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江远的手那么凉,人又那么瘦,分手之前她的体重离倾瑶定下的目标还差两斤,那个人也会好好劝她吃饭吗……   走出店门,倾瑶忽然一怔,从她前面经过的身影好熟悉,好像是江远大学时期的室友,叫做……倾瑶愕然地发现,她只能记起对方的昵称是“欢欢”,却记不起她的全名。   她摇头自嘲地笑,江远的室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怕是她自己思念成疾,捕风捉影,才会把一个路人看成了和江远有关的人。   她拐过街角,紧了紧风衣,加快步伐往前走,走到路口没留意前面有人,顿时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倾瑶庆幸着热可可没洒到对方身上,抬起头,惊呼出声,“真的是你,欢欢?”直到此时她心里仍充满不确定。   “我是来找你的,有时间吗?”   余尽欢剪了短发,染成炫目的蓝色,左右耳朵各戴了七八个耳环,这样寒冷的夜里她没有戴围巾,也没有穿高领,脖颈处隐约露出一朵带刺的玫瑰,娇艳欲滴。与此相对,她倒是有好好戴了无指的手套。   倾瑶不远不近地跟在余尽欢身后,一路上不时瞥瞥她后背上隐露一角的刺青。   除了欢欢曾是江远的室友,她们实在没有过多交集,倾瑶有些吃不准对方突然来找她是为什么。   坐在温暖的咖啡厅,余尽欢脱下手套,垂头翻阅着菜单,倾瑶注意到她手腕上淡粉色的痕迹,那是……   “如你所想,”余尽欢出声肯定了她的猜测,“是我试图结束这一切时留下来的,想看看吗?”   余尽欢手掌向上,将伤痕完全展现在她面前。倾瑶像被蛊惑似的伸手,指尖抚过,吞咽了一下,小声问她:“还会疼吗?”   “早就不疼了,”余尽欢拉下衣袖,“那段时间还好有江远陪我。”   倾瑶的瞳孔微微放大:“你说那段时间……怎么回事?”   “等一下,这故事会有些长,我先点个单。”余尽欢按了铃,侍应生闻声而至,她很快给倾瑶和自己各点了一杯饮品,外加一壶可以续杯的花茶,她看了看倾瑶,又要了一个主食:“我猜你还没吃饭?”   主食上桌后,余尽欢小口啜着花茶,默不作声地看着倾瑶吃饭。   “真不好意思,让你等着我……”被人注视着进餐的感觉有些怪异,倾瑶忍不住赧然道。   “没事,你慢慢吃,一会儿我要说的故事可能会影响你的食欲,所以我会等你吃完。”余尽欢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啜着茶。   倾瑶满腹狐疑,影响食欲?难道是很恶心的故事?好奇中她加快进食速度,抹抹嘴,就着吸管刚饮了一口海盐芝士,差点全喷在桌上。   “四年前,我爸被人谋杀了。”余尽欢的第一句话就这么劲爆。   倾瑶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饮料,张了张嘴,余尽欢伸手制止她。   “前面的事你可以自己去问江远,总之我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染上毛病之前没亏待过我和我妈。”余尽欢端起茶壶,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她唤来侍应生添了水,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轻轻摇晃着,却不喝。   等倾瑶的表情镇定些,她接着说:“无非是以前生意场上惹下的仇家吧,他走了之后我还挺想他的,不过他在的时候只会和我妈吵架摔东西,这种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了,所以江远考研后的那段时间我才躲到学校,就是为了避开他们,倒是打扰到你们了。”   听她提起从前,倾瑶神色一黯。   “你们真的分手了?”余尽欢觑着她的表情,“江远说了我还不信,我以为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次轮到倾瑶朝她摆手:“不说我了,接着说你吧。”   余尽欢点点头:“后面的事情,也就是我妈疯了……”   倾瑶脸色发白,她想起了大伯之前那家人的隐秘。   “……我那时候想,我怎么不去死,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打电话给江远的那天,我问她能不能见她一面,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想要道别的朋友……”   江远突然跑出去,又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余尽欢?   “她拒绝了我,我想,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真正关心我,我怀着报复的心情告诉她我在江边,只要轻轻一跃,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我告诉她我在哪里,说得很详细,我让她不要过来,因为泡胀的脸会很难看……”   倾瑶终于明白余尽欢为什么说会影响食欲。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她把我弄回去,折腾了半天让我把喝下去的江水吐出来,等我们出来你已经走了。” 第55章 身骑白马   刚上大一的英子放了暑假,在爸爸的督促下到C市的中级法院实习。   每天她戴着实习证早早到庭里,负责带她的书记员姐姐还没来,她坐到另一个办公室,喝着法官霞姨热心地倒给她的热茶,在清闲中开始她实习的一天。   跟书记员姐姐要来卷宗后,英子找到闲置的办公室,坐在桌边困顿地编着号码。   瞌睡虫将她的眼睛粘合到一起,她头一点,惊醒过来才发现号码编错了,赶紧翻到开始错号的那页一个个订正。   21世纪的年轻人多数都是网瘾少年。昨晚英子又刷微博到太晚,凌晨1点她寻思着要实习,准备睡了,一刷新看到她家表姐发了条莫名其妙的微博。   「遥山隐隐:我也曾这样一遍一遍写过你的名字,怕写得不好给你瞧见,想把最好的送到你面前。[《归来》剧照.jpg]」   英子腹诽,她表姐可忒文艺,总之是一个从ID(头)到内容(脚)都让她不忍直视的博主了。   正当她想去表姐微博下面翻个白眼然后美滋滋地睡觉,微博自动一刷新又跳出来一条。   「遥山隐隐:[图片评论.jpg]//@远水粼粼:晚安。≯你不在北京-曹轩宾」   英子捂心口,我的妈,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和文艺表姐一脉相承的情!侣!ID!简直叹为观止!   表姐的图片评论看小图是一片纯白,英子点开大图,发现是一本书的封面,书名叫做《暖暖》。   “这是什么书……和这个远水什么什么分享的歌又有什么关系?”   耳机里厚实的男声声嘶力竭地唱着“你不在北京,我不在人群,日子过得就像事后未平静的喘息。想念是身体的潮汐,沉默是呼吸的伴侣……”   啥喘息呀潮汐的,妈诶,成年人的世界,污!污!污!辣耳朵!她为什么要承受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重,心好累……   英子摘下耳机,看了《暖暖》的简介,又迅速翻到书的结尾,噢,好吧,看来书和歌说的都是始乱终弃……噢不,是劳燕分飞的故事,原谅她读书少,看不懂这种用梗满满的微博,说话的方式能不能简单点?   英子终于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因而漏看了之后的微博。   「遥山隐隐:[结发照片.jpg]」   一个上午在编号码中匆匆而过,英子把厚厚的卷宗整理好放回书记员姐姐桌上,习惯性地跟着人群去食堂。   “小英子快回来,一会儿咱们出去吃大餐。”书记员姐姐叫住她。   英子惊讶地收回脚步,听着书记员姐姐和法官叔叔聊天。   原来是一个从法院跳槽去当律师的人打出点名气,准备去大城市发展,走之前来请以前的同事吃饭。   说白了就是人情往来嘛,还没脱离中二期多久的英子灰暗地想。   “英子,你跟牢你林叔和霞姐,让他们带你去。”书记员姐姐交待道。   英子点点头,跟着林法官往外走。   车程很短,英子下了车,跟着众人进了包厢,桌上摆着各色酒水,八个冷盘摆在圆桌外围。   她扯扯书记员姐姐的袖子,低声问:“能不能叫饮料呀,我可不会喝酒。”   “那你按铃叫服务员来吧,不过我估计请客的人会有安排的,要不你再等等,真的没上饮料再叫。”书记员姐姐好心提醒她不要失礼于人前。   英子坐了一会儿还没开席,听周围的人聊天,原来那个人还在楼下加主菜。不能开吃,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玩手机,英子撇撇嘴,浑身不自在,干脆尿遁。   回来之后终于开席了,她松口气,总算可以不用那么尴尬。   她夹起一个肘子,一抬眼,隔着桌子侧对着她的人正好转过来与她对视。   “姐?”   “英子?”   倾瑶也十分意外。   和表妹隔着三个代沟,除了春节也不多往来,表妹又不爱发微博,她只依稀知道表妹在暑期实习,没想到就在自己曾工作过的法院。   英子苦恼地挠挠下巴,早知道请客的人是表姐就不来凑热闹了,总觉得迷之尴尬,而且这下子她就不能当个安静的美女子专心吃美食了。   果不其然,知道她们的亲戚关系后在座诸位总要和她说上两句。这该死的客套哟,英子没吃两口就要端起蓝莓汁和人碰杯,心中不由怨念道。   筵席散后英子走出酒店门口,倾瑶站在外面望着法院的方向,也是她家的方向。看见英子出来,倾瑶朝她招招手:“上车。”随即把副驾驶座上的旅行包丢到后座,拉开车门。   表姐的车开得蛮稳当啊,英子拽着安全带默默想。   “以后我不在C市,大概只有春节回来了,”倾瑶单手握着方向盘,打开音乐,调低音量,“嘛,本来也就春节才见见你,我惆怅个鬼啊。”   画风转变太快,英子惊悚地看着自嘲的表姐。   倾瑶不再说话,将音乐声调高。空灵的乐器弹拨声响起,英子心神一震,很快被歌声吸引过去。   “姐,这韩文唱的啥,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好悲伤啊。”一曲到高潮,女高音震得英子一愣一愣的。   “这歌好像叫《姻缘》,你搜下歌词呗。”   “咦,《王的男人》影视原声,歌词我看看……   “是叫做命运吧,不能够拒绝吧,我生命中像那样美丽的日子,还能再次到来吗?   “虽然想说的话很多,但你都是知道的吧,远道回来能见面的那天,不要再次放手了……”   未成年也未谈过恋爱的英子念完歌词,搓着手臂:“啧,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倾瑶轻轻地笑,笑容逐渐扩大到眉梢眼角。   英子看得心里起毛,赶紧老老实实坐好。表姐笑得这么妖魅,怪吓人的。   “到了,下车吧。”倾瑶将车停在法院侧门。   英子下了车:“姐你路上小心啊。”   走出两步,英子回过头来:“姐,加油啊,把你那个‘y’追回来!”   倾瑶笑着点点头,看着英子进门,驱车前往机场。   “就算没法有结果也不后悔,因为没有东西是永恒的……”   车厢里循环播放着的歌曲,犹如为她一人鼓噪的战歌,她轻点油门,稳稳加速。   无论如何,这次她不会再放手。   昨晚发出那张试探的结发照片后,江远问她“最近过得如何”,倾瑶回她,“就那样”。   她很想告诉江远,没有你怎么会过得好,可是想到江远的“现任”,倾瑶又踌躇了。   “玲妈妈有同意你和女生谈恋爱吗?”在她犹豫的时候,江远突然问。   听到“玲妈妈”这个久违了的称呼,倾瑶双眼湿润:“没有喔。”   江远:“那和没出柜有什么区别?”   倾瑶没来由地感觉受伤,就像江远在嫌她所处的城市太狭隘,她的家庭太传统,而她又太软弱不愿和家人起冲突一样。   尽管对方并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单纯只是在问她。   “至少不用对妈妈说谎……如果有女朋友我也会和她死扛的,但问题是我现在没有。”说完,倾瑶隐隐期待着江远的反应。   江远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倾瑶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又发来两条消息。   “我也没有。”   “我还以为你那张照片是你和现在的女朋友拍的。”   “你记得我给你修发吗?”虽然问出口,倾瑶却没有抱多少希望。   距她为江远修剪头发已经过去四年了,认为“现任更好”的江远怎么可能还记得这种小事。   出乎意料,江远不假思索道:“我记得,你铺在地上的是张商报,那份报纸很无聊,所以我家后来就没续订了。”   倾瑶捂着心口:“那天我藏起了一束你的头发……”   良久,她鼓起勇气又问:“那你记得,我说需要时间吗?”   江远沉默。事到如今,她对未来已不再确定,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看看时辰,她早就该睡了。暑假里学生们一回流,她的工作更加忙碌,若是精神不好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样的事故。   只是看到倾瑶发的那张照片,她仍是忍不住探听对方的消息,想知道分开之后她有没有……先喜欢上了别人。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令她无法呼吸,幸好答案很快浮出水面。   早晨被连着三个闹钟吵醒,江远闭着眼往身上套衣服,将头发从衣领中挽出来才意识到没穿内衣,又脱了衣服去扣内衣。   以后不能这么晚睡了,她心中暗道,坚决不肯承认她的失魂落魄是因为前女友,因为知道了对方还爱着她。   幸好她住在单位安排的宿舍,离单位很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连轴转了一整天,黄昏时分,江远步伐飘忽地回宿舍,走到路口转了个弯,差点撞上一个路边的女生。   状似梦游的江远唯一清楚的就是她的步速很慢,所以她想也没想就低声牢骚起来。   “诶你这个人,看我过来怎么不躲啊?”   女生牢牢勾着她的腰免她跌倒,风中熟悉的声音宛如叹息。   “阿远……   “我又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结局现实中很少……或许在小说里可以弥补这个遗憾。   姻缘这个词前文也有提到,就是倾瑶终于放弃去查看江远明信片那里。   想了一天,觉得停在这儿就好了,后面无非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什么好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蜘蛛侠梗?   江远达成【女朋友来找我时跑出去】成就;   倾瑶达成【女朋友一说分手就相信】成就。